正殿大门，玄凌背着手站在门后，他的身后跪着几个太监宫女，这些人此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可不想听妃嫔的私密之言，可这会儿谁也不敢有半点动静，只求皇上等下想起来时，不会要了他们脑袋。
慕容世兰似怅惋似同情的看着陵容，"失去了价值的棋子又能风光多久？你来日下场未必好过我今日。"
"或许吧。"陵容道:"心伤安所念，但愿恩情深。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我是从不做这样奢望的，所以来日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行至山穷水尽，也不过一死罢了。
"不过你安家到底有二皇子比我慕容家幸运。"
陵容沉默了片刻，“我怀孕时你确实没有对我动过手，还有些关照。但那又如何？”
“罢了，你就当今日本宫没有来过吧。”华妃站起身，事到如今她何尝不知已经无可挽回，而她也做不到真正哀求的姿态。
陵容看着华妃站起了身，跟着慢慢站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后道:“华妃娘娘，慢走。”
华妃回头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转身出了门。
陵容出了大殿，她发现门口的宫女面色有些不对劲，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扶着的素言的手下意识的收紧。看来玄凌方才来过了，不知刚才的话他听了多少。
几日后，六部同议汝南王玄济的罪状，共十大罪项：藐视君上、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中饱私囊、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拥兵自重。条条都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玄凌准其奏，然而下旨却是：念汝南王颇有战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杀之令先帝亡灵寒心，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室禁府，非诏不得探视。特许被贬为庶人的贺氏和一双子女留居汝南王旧邸了。
玄济既已治罪，接下来就是诛其党羽。这些事在摄政王时玄凌已经做得娴熟，如今更是驾轻就熟，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慕容一族作为玄济最重要的心腹亲信，自然是株连全族。
于是有大臣上书，劝谏玄凌用严刑厉法治理天下，防止再度动乱，尤其对慕容一族曾经手握兵权的人，定要九族皆灭，以儆效尤。
玄凌夺慕容一族爵位。斩慕容迥、慕容世松、慕容世柏，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琉求，终身不得回朝。
秋日的第一场雨,终于下了起来，华妃撑着伞走在青石道上,无视了一路那些明明想看自己自己笑话却又不得行礼的妃嫔以及宫女太监们,一步一步走向那远远朝这个方向行来的帝王仪仗队。
她身后再无络绎不绝的宫女太监，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那时候的她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总是陪着皇上走过每一个角落，而身后便是一群女人嫉妒的视线。
雨下得越来越大，抬脚走到两座假山之间，这里也是帝王必经之路。
李长见华妃站在前方，避也不避，一时间也只好让人停了下来，转而对御辇里的玄凌道：“皇上，华妃求见。”
黄色帷幔被轻轻拉开，玄凌面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雨幕中的红衣女人，沉默不言。
华妃握着伞柄的手动了动，把伞放到旁边，任由雨水冲刷着她精致的眉眼，她抬头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缓缓的跪了下来。
整条路上寂静无声，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一下，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曾经宠冠后宫的女人，仿佛在看一个无干的人。
“雨大，你回去吧。”玄凌眉梢微动，叹了一声道：“朕的旨意已下，绝无更改。”
“皇上可记得，当年我小产您也在这里说过，纵然我失去孩子定会待我如初，”华妃抬起下巴，笑看玄凌“皇上的话，可还应允？”
玄凌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后才道:“你还是朕的华妃。”
听了这话，华妃笑得流出了眼泪，她捂着眼缓缓站起身，第一次冷漠的看着玄凌“这话皇上自己信吗？”说完，突然提高声音道，“皇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
李长被这声音惊得心头一跳，忙抬头朝华妃看去，就见那道红色身影一闪，然后嘭的一声，一切再度恢复死寂。
鲜红的血顺着雨水流到青石板上，变成一道浅红的溪流，蜿蜒着流到御辇下。
他蓦地睁大眼，回头看向皇上，却只看到帝王沉静如墨的双眼。
李长愣了一下，才让人安排着叫太医，宫人瑟瑟发抖的说着:"华妃已经没有生气了。"
他又让人把华妃抬着送回了宫。 片刻后，路上变得安静起来，除了已经被雨水冲刷得看不清的血迹，只余下那把被华妃放到旁边的油纸伞，这把伞方才被太监宫女撞到了一边，沾些泥水与草叶，看起来狼狈不堪。
“走吧，去颐宁宫，”玄凌闭了闭眼，随即道，“算了，先回寝宫沐浴更衣后再去。”
“是。”李长再度垂下头，随着御辇远去。
那把油纸伞被风一吹，翻了个大个，雕刻着芍药花的柄朝上，伞纸浸在了污浊的水中。
“娘娘，娘娘。”许文清一脸雨水的跑了进来，有些结巴道：“方才传出消息说，华妃当着皇上的面撞头自尽了！”
“什么？”陵容坐直身，惊诧的看着他，“华妃！自尽？”
许文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道：“这会儿宫里都传遍了，华妃当场便没了气息，想必去拦驾时便心存死志了。”
陵容一时间有些怔忪，但又觉得并没有什么意外。华妃向来有一些烈性，何况玄凌这次还毫不遮掩将她利用的彻底，她哪里还活得下去？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是她最后的选择。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素颜又些不敢置信道："如今慕容家仅能指望的便是华妃和皇上直接的旧情了！"华妃当着皇上的面自裁，这可是大罪，若是皇上动怒，可就……
"端看皇上怎么想了？"不管玄凌是念起旧情，还是更加愤怒，但他绝对会对华妃永远难忘。历来妃嫔自裁也都是躲在角落里阴暗的死去，少有向华妃这般张扬肆意的。
陵容十分勉强压下心间的蠢蠢欲动，华妃死了，可她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为自己规划实践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上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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