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的第一夜,玄凌便行事了。以庆祝华妃胎像安稳为由设小宴庆祝,由华妃做陪同汝南王,慕容父子三人饮酒赏乐至深夜。
他派玄凌夺了汝南王在各地的兵权,囚将领而折其兵,令甄珩率羽林军节制汝南王府邸。
汝南王手下已无可调之兵,又是毫无防备的进了宫,妻子儿女皆为人质,他也只能英雄气短,听凭发落了。
玄凌下令拘于宗室禁府,次日大朝会,安比槐第一时间出来告发汝南王的种种罪行,藐视君上、结党营私、中饱私囊、拥兵自重。
名单账册一应俱全,很明显是早就有备而来。接下来众人皆闻风而奏,玄凌着六部共议其罪。
很快太医便上报,华妃有孕乃是误诊,实际并无孕信。这下前朝后宫便都彻底放心了。
午时刚过,玄凌刚用完午膳,便听到李长来报,华妃求见,他皱了皱眉,淡淡道:“不见!”
李长依言退下,待到了殿门外,瞧着跪在地上的华妃,他劝慰道:“华妃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忙,您还是回去吧。”
华妃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反光的金砖上重重一磕:“皇上,求你见臣妾一面!”说完,又是一磕。
听着这重重的磕头声,李长有些看不下去,转而退到了殿内,直到进门还能听到那咚咚声。
再度走到皇帝面前,李长无言的站在一边。
然后,整个屋内陷入寂静中,唯一能听到的,便是外面华妃的请求声。
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绝望。
“娘娘,华妃娘娘来了。”素言匆匆走进屋,见陵容正在看书,音量小了些。
“这会儿华妃正在正殿里坐着,奴婢说您还睡着,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走。”
菊清皱了皱眉,担心的看着陵容“娘娘,华妃是不是因为家人的事情而来。”
陵容放下书,挑眉道,“除了为这个,还能为什么?走吧,见见她。”
“要不要奴婢给您梳妆?”素言见陵容着装简单,头发只插着两只白玉钗,忍不住开口道:“也不知华妃要做什么。”
陵容扶了扶鬓角:“不必。"
衍庆宫正殿中,华妃坐在雕花椅上,看着殿中的各色摆件,神情有些憔悴。皇上不愿见她,但有件事她却不能不问个确切。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的比何时都清楚,皇上竟会对她无情至此。她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皇上在利用她设计她父兄时,可有顾及过她一点半点?
她端起那杯温热的茶,看着那茶杯上青色的葡萄藤图案,忽然就想到她曾经以为的孩子,原来终究是一场空。
“惜柔夫人到!”
华妃有些意外的扭头看去,看到陵容正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对方穿着一件宽松的广袖裙,打扮得比一般才人还普通,显然是未更衣便出来了。
陵容安然坐在主位之上:“不知华妃有何事非要见本宫?"
华妃没有料到行事向来委婉的陵容会这么开门见山,但她也很直接的问道:"从你父亲进京便是一场局。你父亲是故意装作一副庸碌无能,逢迎献媚取得汝南王的信任。是不是?”
陵容十分平静道:"本宫的父亲确实庸碌献媚,皇上只是善用其才罢了。"话里并没有否认华妃的猜测。
华妃面色平静,但是陵容却觉得她似乎已经陷入了绝望。
“自从你得宠,我一直就觉得你这样的女人不过是皇上一时新鲜,可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不少的人失了宠,没了命,可是你却由一个选侍成了惜柔夫人。”
华妃苦笑一下:“自甄氏和你先后得宠,连我也已经不复往日宠爱。我原本想着有了腹中的孩子,今后便能和皇上恢复过往,可皇上却用我的孩子来蒙蔽我的家人。"
陵容听到这席话,觉得华妃是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来找她发泄情绪的,只是听着华妃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话,她莫名觉得有些萧瑟之感。
"华妃这话说错了。"陵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皇上若不先发制人,来日汝南王功臣你还是功臣之女,他该如何自处情何以堪?摄政王的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依旧有人错了注意,也只能是权势富贵迷人眼。"
"既然是以胜负论成败,又何必再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华妃这些年在后宫横行无忌,难道不最应该知晓这个道理?"
华妃沉默半晌,突然低低的笑了,甚至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那一年我才十七,刚刚进宫,只晓得自己身份尊贵,一入宫就封了华嫔。那是个夏天的早晨,我在太平行宫的林子里策马。整个宫里就我一个人敢骑马,端妃虽然出身将门,却也不敢逾越。结果皇上出现了,他拦下了我的马。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会责骂我,可是嘴上却不肯服气,还想和他赛马。结果他笑眯眯地答应了,赛马我赢了他,他也不生气,还和我一块儿骑。就在那个晚上,皇上宠幸了我。”
她的思绪沉浸在往日的甜蜜记忆里,“我才十七呵,就成了整个后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他说宫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就我不会,所以他只喜欢我一个。”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可是宫里的女人真多啊,多得叫我生气,他今晚宿在这个妃子那里,明晚又宿在那个贵嫔那里,我常常等啊等,等得天都亮了,他还没有来我这里。”
她突然望着陵容,“你试过看着天黑到天亮的滋味么?”
陵容闭眼,疲惫道:"宫里的夜总是难免长,那么冷,确实很难熬。但皇上毕竟皇上,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就重复过着,也是奢望。"
"原来你也有伤情之时。"华妃轻轻笑了,衬得她的脸不真实的明媚和酸楚,“很快,我有了身孕,他很高兴,进了我为贵嫔。可是渐渐他却不那么高兴了,虽然他没说,我却是能感觉到的。宫里的孩子长大的只有一个皇长子,我知道他担心,我就告诉他,没事的,我一定为他生一个皇子。可是没过了多久,我吃了端妃拿来的安胎药,我的孩子就没了。端妃一向老实,她竟敢……”她的神情悲恸到底,几乎有些疯狂,她的声音也凄厉了,“太医告诉我,那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了!若是那个孩子生下来,我慕容家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陵容已经无意再去打击她,玄凌对她的家族的忌惮和防备比她认为的还要早。而且欢宜香之事,并不适合在如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