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京城的天气，过了十月中旬，便是一日比一日更冷了。在这样的天气下陵容与冯淑仪的亲近并不惹人注目，毕竟住的近来往总是能便利一些。

这个季节宫中的妃嫔也多爱凑在一起说话做针线，似乎这样能抵御冬日里无处不在的侵骨寒意。玄凌经常出入曦月堂，难免也多往她那里去了几次。

直到十二月天才纷纷扬扬下了几场大雪，大雪绵绵几日不绝，如飞絮鹅毛一般。

陵容在仪元殿里，看着月光将糊窗的明纸染成银白的瓦上霜，帷帘淡淡的影子烙在碧纱橱上。暖阁里静极了，铜漏重复着单调的响声，一寸一寸蚕食着时光。偶尔还能听到蜡烛芯毕剥的微响和镂空梅花炭盆内红箩炭清脆的燃烧声。

玄凌正在专心的处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折子，陵容则静静地坐在一边一针一针将金龙绣到裁好的寝衣上。

待差不多了，陵容起身到玄凌身边，笑道:"皇上试下看合不合心意？"

玄凌不自觉便含了一分澹澹的笑色，由着她到内室将衣裳换了，然后感受了一番道:“一切都刚刚好。容儿何时要了朕的尺寸，朕竟不知道。”

陵容道:“皇上的身形就一直在臣妾心里，哪里需要什么尺寸呢？”

玄凌揽过她道:“容儿这般贤惠，朕以后的衣衫就有着落了。”

陵容笑着推一推玄凌:“后宫这么多妃嫔，皇上还缺臣妾一件寝衣？”

玄凌笑道:“可容儿做的格外舒适和朕心意，朕今后总要日日穿着才好。”

陵容笑着啐了一口:“皇上就随口哄臣妾吧。”

玄凌道:“容儿若不信，可以日日来监督。”

陵容带了几分娇羞，依偎在玄凌怀中，听着窗外风动松竹的婆娑之声，心下也生了几分苏和与安宁。

两人并肩倚在窗下，冬夜的星空格外疏朗宁静，寒星带着冰璨似的光芒，遥迢星河，仿佛伸手可摘。

陵容低低在玄凌身畔笑道:“容儿若是日日都来皇上很快便会厌烦了。”

玄凌吻着她的耳垂，自身后拥她:"不会，朕对容儿是日夜得求亲近呢，容儿今后别再冷着朕了。"

陵容挣开他:"赵飞燕和潘玉儿的下场风评都不好，臣妾不想和她们一样以香艳之名流传在后世。"

玄凌微微拱手:"是朕先前孟浪了，朕在这里给容儿赔个不是，容儿就原谅朕这一次吧。"

过了几日后，陵容正与冯淑仪闲话中，许文青是匆匆的从外一溜烟的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到了陵容身前，张口便道了喜。

陵容见状不免疑惑，斜卧在软塌上的身子正了正，问道：“喜从而来？”

“小主，皇上下令晋您为婉仪。”许文青眼笑眉飞的说道。

冯淑仪也为她高兴:“恭喜妹妹了。”

“你且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陵容坐起了身子，素言忙把一个软枕垫在她的身后。

"今日皇后和皇上说起昔日甄婕妤养病将方常在和史美人迁出棠梨宫一事，皇上便下令常在方氏进良媛，美人史氏进贵人，赐号“康”。随后皇上便说小主的位分也该晋一晋了，从四品婉仪。"

陵容嘴角动了动，算是勾出了一抹笑意，说道:“确实是一件喜事。”

冯淑仪见这天大的喜事竟没让她露出多少笑脸，不由称奇:"妹妹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陵容眉尖轻蹙，低声对她道:“之前我父亲立宫，皇上便想尽我为嫔，只是经皇后劝后只晋为小仪。如今皇上突然晋我为婉仪，我也是怕皇后误会是我在故意邀宠。”

冯淑仪唇边含着几分笑意，道:“妹妹不必太小心了，如今又隔了几个月，皇后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她也知道玄凌多数就会过来，于是在道了喜后，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开了曦月堂。

陵容对于晋为不是不喜，只是这种喜悦中却夹杂着一份不安。不过半年从七品选侍到从四品婉仪晋升之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前世自己一直到十六年二月才晋为从四品芬仪的。

这个念头刚起陵容就不免苦笑，甄嬛等无论受到多大荣耀，一向都是从从容容的，仿佛是理所应当的。而四品也并不算多高的位分，自己竟觉得自己不配。若真再这样想，自己还争什么？

她正若有所思却察觉眼前有手指晃动，抬眼见玄凌笑吟吟地俯在身前。

陵容忙起身福了一福，嗔道：“皇上来了外面也不通传一声，专是来看臣妾的笑话呢。”

玄凌笑着搓了搓手在榻上坐下，取过紫檀小桌上的茶水就要喝。

陵容忙拦下道：“这茶都凉了，臣妾给皇上换杯热的吧。”

玄凌摇手道:“罢了，朕刚和皇后商议完事情，这一路过来便冷得受不住，想着你这儿肯定有热茶，便来喝一杯，谁知你还不肯。”

陵容夺过茶盏，道：“是不给喝。现下觉得凉的也无妨，等下喝了肚子不舒服，又该埋怨臣妾了。”她回头才见守在屋里的宫人一个也不在，想是皇帝进来，都赶着退下了。

便到一旁背对他倒弄了片刻，随后捧了一盏青花茶盏出来走到他面前，含笑道：“臣妾烹的三清茶，不知是否对皇上的脾胃？"

皇帝捧过闻了一下，便道:"好清香的茶。"随后问道:"都是哪三清？"

陵容娇俏一笑，伶俐地道:"以皇上最爱喝的龙井茶为主料,将佛手切成丝投入瓷壶中,用雪水烹煮至沸水,投入龙井茶,然后冲水至满壶。与比同时用银匙将松子仁、梅花分到各个盖碗中,最后把泡好的佛手、龙井茶冲入各杯中,这就是“三清茶”。"

玄凌品了一口道:"上好的龙井佐以清高幽香的梅花、清醇莹润的松子、清雅芳香的佛手。果真是极好的。"他握了陵容的手引她一同坐下：“难怪朕会想着你的茶，原来你也念着朕。”

陵容低了头，笑嗔道:“皇上也不过是惦记着茶罢了。明儿臣妾就把这些茶散到各宫里去，也好引皇上每宫里都去坐坐。”

玄凌握了握她的手:"那倒也不必，朕以后让御茶房常备此茶。今年正月朕便用此茶招待百官，到时饮茶品茗,联楹赋诗,也是君臣间风雅之事。"

"皇上喜欢便好。"

玄凌只笑着，一双清目只细细打量她，片刻道:“朕瞧着你气色也比前些日子红润多了。”

知道玄凌要来，陵容也是特意精心修饰过容颜，还换了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的锦服，头上只用一支鎏金扁方绾住如云乌发，低髻上只点缀了疏疏几点银翠玛瑙珠钗，并几朵通草花朵而已。简单大方，也能很好的衬托出几分娇艳之色。

前些日子淳儿因与甄嬛交好，得到了玄凌的宠幸。玄凌怜爱淳儿稚气未脱，娇憨不拘，虽不常宠幸她，却也不认真拿宫规约束她。

皇后与冯淑仪等人向来喜欢淳儿，倒也替她高兴。玄凌也只由着她性子来，不出格即可。也有好几日没有来曦月堂了，不过今日能晋她为婉仪，可见并没有把她抛在脑后心中还是惦记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