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太阳躲到房后去了，车辆的鸣笛声
也渐渐低下来。暮色愈浓，窗口内闪烁的
灯光愈明。我漫步街头，窥探着窗内那谜
一般的世界。有的窗口微笑般的明快，一
眼望去，便感到那里住着一家善良、幸福
的人。有的窗口挂着厚厚的窗帷，仿佛一
会儿就要探出一张阴沉的脸来，用沙哑的
声音喝道：「在这儿站着干吗？快走开！
」
数不清的窗口，每一个窗口里面都有自己
的生活。有时我们竟没有留意，两个最普
通的字眼——家庭——如何指挥着我们所
有人的生活节拍。「且慢，且慢！」读者
喊道：「人生在世上有多少乐趣，可您打
算把人的生活框在家庭的圈子里。比如，
我今年夏天可能要到阿尔卑斯山去野营，
也可能要到全国各地去旅行，而您却跟我
谈什么四面墙壁的家庭小圈于？这叫什么
逻辑？」
逻辑是有的，在任何一项事业上，哪怕是
一件最冒险的事业，家庭也不曾是人的障
碍。人在哪里学会了幻想？从哪儿汲取力
量？又从哪儿得到效益？让我们回忆一下
关于安泰的神话吧。他是大地的儿子，谁
也不能降服他，因为他和大地有着血缘关
系，大地给了他巨大无穷的力量。我认为
这个神话证明了人的天才、能力、美德同
出一源：家。这当然不是简单地指天花板
下的四面墙壁，吊着的灯伞和屋子，而是
指「家」这个词最广义的、最崇高的涵意
。
家庭、家园有如空气、大地和天上的太阳
一样，永恒、无所不在。然而，谁能说它
们是平凡的、不足道的？从远古到今天，
家庭一直是人最明智的教师、最严明的法
官、最忠实的朋友。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刻
，我们首先能在家里、在父母亲身边得到
理解和同情。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乌里扬诺夫一家。孩
子们良好的品质——勇敢、坚毅、善良、
诚实、渴望知识——都是在家庭气氛的淘
冶之下自幼形成的。他们将这些品质服务
于世界上最崇高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
斗争，难道不正合乎规律吗？是的，这条
真理是无可辩驳的：人受他生长的家庭的
影响胜于任何地方！
有位普通农村妇女，丈夫在战争中牺牲了
，留下了一个儿子。她把全部心血倾注在
儿子身上。儿子中学毕业成绩很好上了大
学，后来成为一个大学者。邻居说：「彼
得罗夫夫人真有好福气。儿子出人头地了
。」我要说：「是，是儿子有福气。母亲
虽然只读过五年书，并几乎没有时间教儿
子学习，然而正是她，向儿子指出了正确
的生活道路，母亲才是决定儿子命运的人
。」
孩子的目光是敏锐，尽管他们有时淘气，
有时对家长的话充耳不听，尽管他们刺人
的话语往往触犯父母的尊严，但这些都不
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家庭生活要正常，父
母要做言行一致的表率。遗憾的是每每有
这样情况：孩子们听见是一回事，看见的
却是另一回事。于是父母的话就好象空头
支票，即使说一万遍，也一文不值。
不能只根据血缘判断人们是否是亲属，还
要看气质是否相似。我们说子辈继承父辈
，因为我们的社会如同一个良好的家庭一
样，老一代和青年一代是以精神传统相连
的。只需以极常见的传帮带运动为例即可
以说明问题。有经验的干部、工人不仅向
新手传授他们精湛的技艺，而且把他们对
待劳动和生活的态度传给新的一代。这不
正是父辈最大的关怀吗？因此，每一个做
父亲的都期望儿子继承他的事业和思想，
无愧于家族的光荣。
家，我们童年的天地，世界上最美丽的房
屋。我们便是从这里走向生活的。在我们
走向生活大道时，家给了我们很多很多：
教我们懂得了正义、信仰正义，使我们能
分辨是非善恶，能够既有主见又善于听取
他人的意见、尊敬长者、向榜样学习……
道路两旁耸立着一幢幢房屋。
玻璃窗在闪光，有明亮的，也有昏暗的；
有敞开的，也有紧闭的。每一扇窗户里都
有一家人，一个家庭。每家的生活方式各
异，关切忙碌的事也不同，形成了各自的
家庭关系，但他们总有相似的地方。诸如
，关门时重时轻、下班回家、逛商店、过
节、教育孩子等。小房屋连在一起，就是
一幢大房屋；房屋连着房屋，构成了街道
；街道连着街道，构成了城市；城市连着
城市，乡村连着乡村，就构成了国家。因
此，家的大门并未将我们与周围世界隔绝
，相反，家庭愈和睦亲密，我们和周围世
界的联系便愈牢固。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家
无形中在一天天地帮助我们架起一道由渺
小的「我」通往宏大的「我们」的桥梁。
有一次，我来到某新居民区，偶然走进一
座才建成的院落。它不象某些村子，有几
百年的历史及自己的传统，然而却已经有
了它的习俗——孩子们在院子里的每棵树
上都造了椋鸟巢。这还不是一般的鸟巢，
它们全都做成了小房子、船舰或城堡的式
样，还带着雕刻装饰。显然是父母亲帮助
做的。我想，不知谁遇上了好邻居了，因
为这样的人家除了操心自己的事外，还关
心全楼、全院的事情。这样的家庭自幼就
教孩子习惯于「我们」这个词。他们的欢
乐是双倍的，自家的欢乐加上邻里的欢乐
。在这样的院落里，邻居们友好相处。孩
子们在这个环境里也会长成团结、友爱、
善良的人的。
世界上有个费解的字眼叫「日常生活」，
谁也难说准，这是个好字眼呢，还是个坏
字眼呢。有人说，「日常生活」使人烦恼
、甚至使人痛苦不堪。然而，「日常生活
」不仅仅是穿衣吃饭，它还包括着我们整
个的生活习俗、生活方式、家庭的家风、
乐趣和爱好。如果一个人爱他的家；觉得
在家里好，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安排得当
的日常生活，良好的家庭环境是许许多多
人取得成就的保证。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这
全家聚在火炉旁的时刻是宝贵的，每一分
钟都应当过得有意义，因为我们将一次又
一次地回忆起这个时刻，检查自己的所作
所为是否符合温暖朴素的家庭的教导。
《家》，米哈尔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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