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尚司秋顺着水谨意的肩膀往后看,何什川正穿着一身被血染成半红的白衣,慢慢的往这边走来。
他嘴里哼着听不懂的歌谣,手中拽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动作不紧不慢。
“它们可都是我的乖孩子,你们不要欺负它们。”何什川嘴角带着一抹咧到耳根的笑,把女人狠狠摔在地上,上下扭动了一下僵硬的指节,歪动的脖子发出咔擦一声脆响。
“今天出来时我就感觉或许有点不一般,没想到竟然是你们找到了这处么?”
他话顿了顿,往他的身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蹲下身,扯起女人的头发让他看,那张写满了痛苦的脸,赫然是银秣。
“你看,这是那个恶魔。她披着人皮做着坏事,还说上一任圣子要死了,就是回归到了神的身边。”何什川故作思考的摸了摸下巴,把银秣重新压在地上,笑得十足古怪。“你看,她果然是疯子吧!”
何什川的脸上闪过深深的厌恶,看那群哇蜴浑身沾火的往林中跑去,琢磨道:“你是神明新的圣子大人派来的吗?不对不对,你如果是的话,肯定早就死了吧?”
他的语言疯疯癫癫,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深邃的目光落在水谨意身上,捂着脸偷笑道:“原来你又是为了这个傻子来的呀,他明明都不记得你呀,看来你也是个傻子呢哈哈哈。”
猖狂的大笑在耳边回荡,尚司秋下意识挡住何什川对水谨意的目光,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会胡说?”何什川一脸的莫名其妙,把咧开的嘴合上,恢复了一脸凶相:“你这个明明什么都做不到的混蛋,不过是只剩下了自大的可悲,我想你估计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都不清楚。”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丝可怜。血色的瞳孔跟他对视,尚司秋僵硬的往后退了数步,嗓子里干涩到如同与蚂蚁在跑,连一句话也吐不出。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得到村子里的人的好脸色。尚司秋自知自己是个外来者,每每想帮助他们也被拒绝,慢慢与他们产生隔膜,自然也就将来的原因忘却了,可如今被他这一提,他却发现那竟是一片空白。
“想不到就不用想。”心中的恐慌被一只手的温暖代替,水谨意把他拉到身后,离他近时小声道:“这里很危险,尽量交给我。”
以保护者的姿态面对何什川,水谨意表情冷静,不动声色的把尚司秋往另一边推去。
何什川饶有兴味的仔细看眼他们,退后一步两手轻拍,顿时树林里便传来一阵沙沙声。尚司秋看去,一条黑白相间的蟒蛇正从林中钻出,所到之处碾压死了无数的哇蜴。它看起来比人还要高,吐着鲜红色的蛇信子,俯身下来时,黑色的眼里充满了冰冷。
“乖乖宝。”
何什川抚着他的额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才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三头悠悠转而来的巨蟒。
有怪。水谨意伞在掌心一转化作一根长棍,单脚跳起,借着树干的力朝那巨蟒的头上扎去。
长棍的顶部是坚刀,一下刺穿了巨蟒的头,将它巨大的身躯彻彻底底的扎在了地上,一眨眼的功夫制服一头猛兽,又往一头金色的蛇去打。
一滴热水从头上落下,尚司秋僵硬的将它擦去转过身,一头翠色的巨蟒正张开血盆大口,粘稠的口水往下滴落着。
“快走!”
大雨下了起来。
水谨意飞身一跃到树上,将长棍狠狠扎向那翠蟒,却不料被它坚硬的鳞片弹开,手心一下被坚刀划了道口子。
刺心的疼痛猛地袭来,他咬下牙,一把用肩膀将尚司秋撞开,将那根断掉的长棍横在翠蟒的嘴里,顶端尖锐的刺刺穿了大蟒的上鄂,它的尾巴却仍在不断的抽动着。
“走,我随后就到。”
清冷的嗓音在身后略显沙哑,尚司秋跑的匆忙,脚下一崴,丝毫不敢停留的向前奔去,眼前是一片的雾蒙蒙。
冰凉的水珠不断地砸到脸上,尚司秋在雨中抹了把脸,完全不知方向的奔在泥泞中,只凭着直觉往来时的方向去,猛听身后传来一道声响,回身一看,却见一个蒙着面的黑色人影正朝他奔来。
——是那个不知名的人!
尚司秋心里一坠,咬牙往林中冲去,却见那人身轻如燕的直接跳在了树枝上行走,不由慌了神。
黑影仍在追随,如履平地地抬起手里的弓射出两道华丽的银箭,黑色的斗篷被风吹掉,露出一头被冠好的墨发,腰上束着的红绸带乱舞。
箭只插在树干上时,发出一阵锵锵的声音,尚司秋鼻腔里冒着一股热烟,只顾着逃,脚下在被一只树枝绊掉鞋后,干脆赤着脚跑。
残破的树枝,僵硬的石子在脚下硌着,他说不了痛字,扭曲着脸在树林里躲闪,却发现那道人影比他更熟悉这里,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见他从树上跳下,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酸疼的腿在奔跑中早就没了知觉。尚司秋一步步的往后退,脚下猛地一滑,几乎是在没有反应过来的空白间,就已经抓住了突出的树根。
雨不断的冲刷着他的脸跟身子,焦急跟恐惧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大网般笼住他的心脏不断的收紧,闷得他眼前发花,四肢无力。
手在一点点的向下滑,浇透了发丝的雨水在耳朵里留下痕迹,尚司秋撑不住打滑的速度,在听到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心尖更是一紧。
——他在从高处下坠。
不知地方有多高,他睁开眼,黑色的影子正站在远方看他。身后的风凛冽,微冷中夹杂着热,他恍着神,在万物的静默中,好似见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那是被世人追捧的山神,又像是真实存在的圣子。
“我是被囚禁的。”
一声幽幽的叹息,万物的一切在此时被暂停。尚司秋的灵魂轻柔地飘在空中,模糊中看到了一个画面。
那是带有黄昏滤镜的回忆。
瘦小的身影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白袍,被人托拽到房内锁住限制了自由。时间在此时过得很慢,他看着那抹身影沉默的满足着村民所有的愿望,只静静地盘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向外望着一点光。
他好像很孤寂,但他又不知该跟谁说。
如同画卷般的画面翻卷,扑面一阵烈火,尚司秋仰头看,仍穿着白衣的少年站在最高的城楼上,静默的向下望着被火吞噬的村庄,脸上淡漠的表情神圣而又庄严。
“你是神明吗?”
他听到有人在问他。声音稚嫩而又沙哑,但充满了认真。
“对。”
他看到白衣少年侧过脸,接受了这个赞誉。
“我是神明。”
“你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实现吗?”
“你好好的就够了。”同样小巧的少年有着一双跟对方三分像的眼睛,瞳孔却是黑色的,笑起来时很温柔。
“这是我的愿望。”
热烈的风在吹,他站在绿意中没有动,宽大的白袍被风吹得萧瑟,像一位飘飘欲仙的仙人。
画卷不断的变化,尚司秋在回忆中游荡,看到那抹白影在人群的拥护下日渐的沉默,最终在人的嘶吼声被拉上了邢台。那群人在质问,问他为什么要救他们,声音歇斯底里,表情狰狞可怕。
“这场静悄悄的轮回出了意外,没有人想到他们会获得记忆,这将会是一场绝顶的灾难,而我是一个受害者。”
柔和的手掌推着他往光亮的地方去,尚司秋听到有人这般问着:“那么你猜谁是凶手呢?”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