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明

过了一月，已向季春，做女红和翻书之余，安陵容常常独自望着窗外的天色出神，感慕兼伤。入宫已经半年多了，她逐渐适应了这里乏味的生活，四方的天儿，四方的景色，连花儿草儿都被修剪得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野性，被拘束着生长，只为了取悦这宫里头的主子们。

多么无趣。

一想到余生漫漫，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乏味日子，安陵容真觉得这是一场细碎漫长的折磨。这宫里头，到底是否有人过得快活？皇后，太后，华妃，她们是否也深夜难眠，是否也曾无奈地望着头顶的飞鸟，羡慕它们的自在？

安陵容还没有爬到那样高的位置上，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感受。现在的她，不过是用些针线、诗词、香料来打发辰光，对抗这宫里荒凉的时间。

傍晚，安陵容去找甄嬛一同用晚膳，她到碎玉轩时，姐姐正在看书，默默吟诵着一句“蝉音人静，残日傍，小窗明”，她在窗外听见了，只觉得意境正好，虽无蝉鸣，但有轩窗，窗下有美人，画面静好，让她不忍踏入。

甄嬛“是安妹妹来了吗？”莞常在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停下来问。

安答应走了进去，说：

安陵容“陵容似乎扰了姐姐读诗的雅兴。”

甄嬛“怎会呢，快来坐。槿汐，让她们把晚膳端上来吧。”

莞常在热络地拉她坐下，吩咐宫人。

崔槿汐“是。”

槿汐答应着去了小厨房。

用膳时，莞常在心情似乎不错，用膳似乎也香了一些，安答应料到她有喜事儿，便看着她问：

安陵容“姐姐有何喜事？不如说出来，咱们同乐。”

甄嬛“安妹妹果然心细，竟看出来了。”

莞常在却似乎要卖个关子，没有直说。

安答应放下筷子，央求道：

安陵容“快说嘛，姐姐。否则陵容今日无法安寝了，到时候可要来碎玉轩扰姐姐清梦。”

甄嬛“你也猜得到吧，我在御花园遇到了皇上，他虽然自称是果郡王，但服饰分明是皇上的。他既然如此说，我便也只好陪着他演下去。今日说了会儿话，他看起来很温和有礼，与咱们先前想象的不同。”

莞常在说着，眼里有些陵容看不懂的光芒。

安陵容“可是姐姐，他毕竟是天子，后宫女子众多，他未必个个都能真心相待的。姐姐若承宠，陵容当然高兴，只是姐姐，切勿动了真心，万一来日……”

安答应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

甄嬛“我明白的，你不必担心。只是眼前总还是要演下去，若皇上肯对我用几分真心，日后的路也好走些。你安心，无论如何，我总是更顾念咱们的情分的。”

莞常在如此说，但安答应却有些怀疑。

莞常在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接着说：

甄嬛“陵容，咱们都明白，眉姐姐对皇上有情分，我也不会去抢了眉姐姐的位置。若皇上真对我有意，也不过是给我位分，给些赏赐，给我们甄家几分荣耀，我所求的，也不过如此。入宫前，我曾去寺庙里祈福，想要嫁给世上最好的男子。如今我成了莞常在，也算是了却心愿了，至于真心，天潢贵胄里头，谁能有真心呢？”

安陵容“姐姐若如此说，陵容便安心些。我只是怕失去姐姐，并不为别的。”

甄嬛“我知道的，但你不必忧心。咱们姐妹之间，断断不会因一个男人而疏远生分了的。”

莞常在郑重道。

安答应望向窗外，傍晚的光影灰暗地落在庭院里，四周一片寂寂。将来为姐姐临窗梳妆的，恐怕不会是自己了。

果然，没过几日，就听说莞常在晋为了贵人，由皇上亲自从御花园抱回了碎玉轩，六宫震动，议论不休。与此同时，余氏被褫夺了“妙音娘子”的称号，由答应被降为官女子，眼看着就要式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