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落檐下,黄梨木绕梁;轻启罗账春。
缓迈莲步,登场圆心,铜锣声启,踏鼓而来。
翠衣花旦游走在武生间,身姿轻盈,水袖翻飞,翩若惊鸿的抛袖路线,恍似雾里看花,勾的台下人心痒痒。
抬头望,好似琼楼仙阙,他贪婪的伸出手,锦缎冰凉,轻滑过手心。
“叹人生在世犹如仙境,一路上俱都是黄土新坟......”
台下人听此更是来了劲,不管不顾的翻过栅栏。
武生正唱着戏词,箭步上前,挡住了他。
台下人饱含情欲的眼神,直白露骨,他色咪咪的看着那翠衣花旦,大力拨开挡在面前的武生。
谁知连那花旦的衣角都没摸到,又被武生侃侃拦住:
“黄县长,这便是你的诚意,从百里外不惜万金,特意请我们过来唱戏!
“没个规矩!”
戏台上不是让你行龌龊之事的地方,劳请您回看台继续听戏。”
“你这小儿,来了江城便是我的地盘,进了这地界还想和我谈条件!”
“一个戏子,你也配?”
“老子现在要当着你面,和大家的面,在戏台上直接办了这花旦,尝尝这美人唇是何滋味!!”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瘦,山河万里几多愁”...........
“这戏不唱也罢...但你要是敢碰她,我便同你拼命!!”
武生紧握拳头,涨红了脸。克制的同他说着。
黄县长听罢,乐得直不起腰,捧着肚子,躬身擦起眼角。
“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说你要与我拼命....
“哈哈哈哈,福临,上次说这话的坟包才冒新芽来?是吧!!
“回老爷,您记错了,上个人被您五马分尸,曝尸城墙...挂了足足3天呢,前不久您慈悲心肠,用蔑席草草裹了,送那小子去乱葬岗了....”
“约莫这会还没长草呢!!!”....
福临低垂着眼眸,侧立在黄县长身旁,幽幽打着扇,卑躬屈膝道。
“哦,还有这事?欸,真是岁月催人老啊,是黄某没记性了......”
“咦,福临,咱兰园关着的黑嘴饿了许久,这衷心护主的狗,怎么着咱也得奖励一番。
你说这小子够它吃几顿?”
“回老爷,一炷香.....”
“一炷香,也不错,给它补补身子..来人......”
谈笑间,云淡风轻的他即刻换了副表情,用看死物的眼神,盯着武生。
左手盘着菩提,算珠轻响。
幕条后的园长,见状,吓的连滚带爬的跪在黄县长面前,老泪纵横,拼命磕头求饶道
“县长饶命啊,是孙某教导无方,让巍云冲撞了您,是孙某的错!!“
老儿来给你赔罪了,只要您高兴,饶了我们,说什么都行!!!!”
黄县长一挥手,7.8个壮汉立刻上了台,将他团团围住,回合过招后,巍云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彻底擒住。
见此,孙园长懊悔不已,他当初就不该为了这万金,入这虎穴!
巍云是他的亲儿子,他还要将这梨园传承给他,万不能折损此地!!!
额头不多时磕出了血渍,孙园长趴在地上好似一条狗,拼命的朝着黄县长摇尾乞怜。
“小老儿,你的皮太皱了,黑嘴不爱吃,就爱吃你儿子那样的精壮肉,弹牙!”
黄县长漫步上前,揪着他的脸皮,嫌弃的啐口唾沫,发狠的一脚直接揣向他的心窝,孙园长被这股冲力,连带着滚出几米远。
“狗日的,黄畜生,那是我爹,老子要杀了你!!!!”
巍云被大汉们狠狠的压在地上,脸颊在为首人膝盖的重压,几近变形,嘴角更是火辣的痛。
父亲在眼前被辱,巍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法为其报仇,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心头的愤恨,使得巍云眼神中渗出滔天的杀意,眼眶通红,好似要生剥了黄县长,食其肉,喝其血!
“福临,这小子还是个犟种,有血性,哈哈哈哈,有趣!”
孙园长倚着墙角,用手拍着胸口直抒气,待缓上来了,颤颤巍巍的站起,嘴角鲜血横流。
见六旬园长如此佝偻的模样,巍云再也忍不住,朝着黄县长大喝一声。
“放肆,巍云不可,切莫...咳咳....”
“小老儿,我改主意了,要不你替你儿去兰园?如何?”
心脏咯噔一跳,孙园长按住直跳的眼皮,颤抖着双腿,绝望闭眼。
“只要你放了我儿,我愿替他!”
“好!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来人.......”
“不!!爹你别答应,我去死,让我去...死,黄..县长您别为难他!!!”.
巍云哭着大吼,语调不复先前般硬气,温和求饶的语调,让黄县长很是受用。
“也罢,巍云,你可曾听过疯狗的叫声?用四肢爬着,学出来,你学的有几分像,你爹就有几分活头....”
他手脚并用,向黄县长爬去,那声汪,巍云怎么也叫不出来。
待看见父亲即将被他们带走,“汪....汪....” 汪.....”
“哈哈哈哈哈哈.....梨园传承人竟然是个狗东西!”
“奇耻大辱 ,愧对列祖列宗啊....”
黄县长的戳心窝子的话语,引得在座是哄堂大笑,笑声盘旋天际,不绝于耳。
巍云这遭彻底没了“骨头”。
砰然巨响,血溅梁柱,孙园长以死明志,终是结束了这场闹剧!
“不!!!!父亲......”巍云踉跄着跌倒在地,他浑身冒着冷汗,跪着一步步挪到父亲身边。
颤抖的覆上父亲的手,察觉到他的余温正悄然流逝,巍云悲痛哀嚎。
他难过的搂着父亲,拼命擦拭着额角不断涌出的血迹,紧紧抱着逐渐僵硬的父亲,悲痛欲绝“
“父亲,是儿子给你丢脸了....”
“巍云知错了,父亲别睡,睁开眼啊!求求你....”
“世间亲人,父亲,巍云唯你了....”
弥留之际,孙园长好似回光返照,用力睁开眼,红雾蒙慴。
视界模糊,眼角流出血泪,他望着远处的白昼天光,释然说道
“吾儿,巍云乃是这世间最为忠义之人,堂堂正正,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何来让为父丢脸一说...
“花有花期,人有时运…….”
“吾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桃花开!.....
雨落飞檐,敲响万物声声流转的乐音,叶落阑珊,乘风去。
“好一段潸然泪下的父子情,黄某佩服!孙园长乃真男人……
巍小狗,老子看在孙园长的面上饶了你,别再让我看见你,滚吧!!!
黄县长一脸嫌恶的瞧着,巍云此刻万念俱灰的模样,往前路过他时,低头淬了口唾沫。
行至台下,他这才想起什么,转头吩咐道“福临,将这花旦捉了去,一会洗净了送我床上。”
“你们走开,我不要...云哥哥,救我!!!”
翠娥绕开涌上来的壮汉,朝巍云身后躲去;绝望的哭声,似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没有了父亲的羁绊,再加上杀父之仇的不共戴天的恨意,巍云每一招都是下死手。
他这不要命的打法,吓退了不少涌上来的壮丁。
“md,这群废物,真是不中用,福临,传口信,谁捉到花旦,赏大洋一千块!!!”
“这群家丁跟个老娘们一样唧唧歪歪... 告诉他们,速度要快,老子要立刻与这小娘们享洞房花烛!”
黄县长坐在台下看着这帮打手,恼怒的跺脚,怒吼咆哮着。
令一达,壮丁们也就纷纷放开拳脚,搏命一击。
本就受过一轮攻击的巍云,此刻已是笼中困兽,任人宰割。
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挺过一击又一击,爬下,站着,重复又重复,血肉模糊的样子,从何处能看出这小子也曾是个俊后生。
“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去!!!放过……云哥哥
她将他轻手扶起,从袖中掏出绢帕,细心的替他擦拭脸上血渍,如星月朗的眼眸中,盛满了玉珠儿的泪,罗裙凌乱,口脂微花。
绕是如此狼狈,女子仍见几分风骨。
“翠娥此去,今生永无再见之时,望云哥哥,珍重....”
青绿罗裙衣沾血,翠娥右手叠掌,跪拜叩首,拜别于他。
周遭的喧闹声宛若云烟,轻飘过,片刻重新寂静。
巍云侧躺在父亲的尸体旁,蜷缩着抱紧自己,嘴里不停的念叨
“巍云啊,巍云,你真是没用!”
“救不了爹,也救不了翠娥,你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
他撑着一旁的栅栏,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体如同烂泥般破碎,他决绝的看着梁柱,轻手抚过还未干透的血渍,突然,他猛地迎了上去!
离柱的方寸间,巍云悲怆的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雨点般的拳头,拼命往自己身上招呼,他自虐的咆哮道
“巍云,你tmd一懦夫,居然连死都没有勇气,你tm算什么人!!
“真是下贱....”
“爹,我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了,你醒醒,告诉我啊!!.....
疾雨骤降,乌云始终笼罩在他头上,巍云身着血衣,步子虚浮,于高台之上,咿咿呀呀的唱着独白: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如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