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其他几山的人一夜之间都被杀光了,第三山的人也未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大多数寨主心里对屠云岚的不满变成了怨恨,恨她引狼入室,又恨她沉迷男色,惹火烧身,如同当年的屠百花。
可是除了她,也没有谁能救他们了。怎么办?只能腆着个脸去求人。
屠云岚也很为难,毕竟她做第三山的扛把子也这么久了,跟他们多少还是有些交情,她也只好去求齐政。
齐政与齐乐商量这件事,眼见着回昭安复命的日子就要到了,两人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人产生了很严重的分歧。
因为有了孩子,即便齐政一向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是已经杀了这么多人,第三山的人都是屠云岚的手下,若是再造杀孽,无论是对屠云岚还是对这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想让屠云岚洗白,将这些人转为走镖的镖客或者运货商队的马夫,并不需要赶尽杀绝。何况那些人已经死了,就算消息传出去,也只当个低俗的笑话听了,也不会有几人相信。
齐乐认为他这就是心慈手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赌上皇家子弟的威严。这在他看来是十分不明智的举动。所以齐乐主杀,除了屠云岚,一个不留,最多留一两个她的心腹,以作威胁她生下孩子的筹码。
虽然知道弟弟是个笑面虎,齐政仍是对齐乐这样的想法感到担忧,齐乐说出这话的时候,那样的坦然,仿佛不像是在谈论人命,而是几只蝼蚁的性命。他看着他斡旋在江湖与朝堂间,好像如鱼得水,可是心却越来越硬越来越冷漠。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齐乐会走火入魔的。
很明显,齐乐早猜到他会反对,但齐乐已非当年那个只知道哭鼻子的黄毛小子,很多事他要做且必须去做。所以这次,他用了和屠云岚一样的招数,下药。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齐政 内心os: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真男人不能流泪,但我还是想哭!某刀:哭吧哭吧不是罪,只是我会把你写废~齐政:……你好狠,这辈子只能当后妈!某刀:爆意思噢我不结婚的。)
齐政再一次,没有防备地中招了。齐乐从蓬莱仙岛拿到的迷药,岂是寻常之物,就算是头牛也能给它放倒了。
齐政一倒,齐乐直接命人依葫芦画瓢,杀进了第三山。上山一路尸横遍野,屠云岚对齐政的出尔反尔感到愤怒,但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在她想要拖着带伤的身体冲下山去厮杀的时候,千机百转独寒山现身拦住了她。
乱蓬蓬的灰发中,他的脸就像皲裂的树皮一样皱巴巴的,一只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另一只眼睛是翡绿色的珠子,时不时地转动着,浑身裹着灰扑扑破烂又厚重的棉袍,既像街头的乞丐,又像已经癫狂的老怪物,模样十分吓人。
“三娘,别冲动。”虽然声音已经沙哑老化,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屠百花已经死去了十几年,他还是依旧唤屠云岚为三娘,语气能听出温柔和宠溺。
“爷爷!你怎么出关了?”屠云岚立刻停下脚步,一脸关切地去扶他,“你的伤如何了?!”
独寒山当年只身独闯皇宫,一人单挑大内各大高手最后还能活着逃离,自然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此长居第三山洞窟之内练功养伤,钻研机关巧物。
“无妨,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也够了,哈哈哈,听说我就要有孙子啦!要不是现在有人杀进来,定是要喝个三大坛好好庆祝庆祝。怎么样?几月了?是哪个臭小子的!?齐乐?还是齐政?!”独寒山叉着腰一会儿仰头大笑一会儿又指了指她的肚子,“三娘你啊,你,你和你娘……可真像,呜……想当年,她也是救了一个小白脸回来,然后就有了你……呜……我老头子恨小白脸……我的徒儿啊,我的花儿,我的三娘啊……”
他突然说着又哭了起来,眼皮耷拉遮住的浑浊眼睛淌出两滴眼泪,这么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头竟然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
屠云岚早就习惯了他这副疯疯癫癫时哭时笑的样子,一边扶着他一边拍他的背哄道,“好啦好啦,现在孩儿他爹的人都杀到门口了,咱们还是先去干架吧,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呢,都是我的错,我他妈就不该信齐政的话,个王八犊子鳖孙儿看着人模狗样的,说话当放屁,也算是个男人!对不起爷爷,害您这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受累。但是事情既然都这样了,说再多也没用,我还是下去和兄弟们一起,无论是死是活,我屠三娘这一世轰轰烈烈,也没什么遗憾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怀着小娃娃、我的乖孙儿呢,怎么能死,放心,有爷爷在,你死不了。”独寒山听她说完又笑了起来,笑得浑身直颤抖,突然他就地一蹿,身影空翻踏树,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齐乐与邢无一同向第三山上行去,邢无身负奔雷剑,齐乐却只带着一把白玉扇,此扇通体如冰,摇动之时却又呈现非常浅淡的蓝纹,如花落潭中,清幽月光下漾起的波纹。和齐政的白眉有异曲同工之妙。
“月光?通天衢的得意之作,你们兄弟人手一件。原来衢家吃上了你们齐国的皇粮了。难怪这些年,再也没造出什么好东西,都在吃老本,不过这把剑倒还有几分灵气,称得上是宝物了。”邢无看着齐乐手中的扇子,虽然对口中的衢家有些不屑,但目光仍是有几分好奇,且罕见地主动说了这么多话。(邢无:咳,年少轻狂,那时年少轻狂。)
齐乐玲珑心思怎会不知,只把这月光扇递过去,“邢兄你是行家,不如帮我看看这把衢家的剑是否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这里要提的是,武功第一只是后来邢长风打出来的名声,而邢家原本是铁匠,靠铸器发家,尤其是邢无的爷爷,邢天,一柄奔雷剑问世,自此后天下无敌手,是当时最出名的铸剑师,手下名剑六把,皆是绝世利刃,还有其他兵器不胜枚数。而第二代,邢长风亦是精益求精,在铸器的范围中增添了许多暗器和精巧小型武器如匕首之类,也有许多名作,而邢无此时这方面还没什么成就。
而能够和邢家刚一刚的,唯有通天衢,剑术世家,也是铸剑大家的衢家,而衢家只攻剑道,制剑更追求剑术意境,邢家则是更专注于铸造这门技术。各有所长。
邢无将白玉扇拿在手中转了转,突然合拢扇面两指在扇柄上抹了一下,接着透明剑刃蹭地刺出,软剑成刃,吓得齐乐瞬间侧身躲避。
“还好我反应够快,邢兄想杀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何必这样吓我呢?”齐乐抚了一下被弄乱的鬓发,看向邢无笑问道,“这柄剑怎么样?可还能入邢兄的眼?”
“是一柄好剑,软练能状若透明无物,光是材料的选择就是独一份了,承功强,我之全力也不会崩坏,剑刃锋利三尺生寒,可以封喉不见血。透明的剑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倒是很适合你,虽然剑法一般,至少速度够快。”邢无回答得也非常直,在他眼里认为好就是好,不行就是不行。丝毫没考虑到齐乐的感受,又将齐乐打击了一遍。
齐乐也并不恼,接住邢无抛回来的月光,刷地展扇,两人继续往山上走,却听得一阵癫狂大笑,灰色身影瞬时落在面前。
“让我看看是哪两个心狠手辣的小子,噢?奔雷剑,月光扇,原来是是邢家的独苗苗,不知道你要是死在我手里,你爹那个痴情种子会不会来找我寻仇呢?可惜啊可惜,当年他为纱纱罗闯进白国皇宫,受的伤并不比我轻,他还活着吗?”他又看向齐乐,“你爹李代桃僵,替齐智渊坐了这么多的年的皇帝,他那浮浪的性子也耐得住?啧啧啧,罢了,恩恩怨怨何时了,今日就都来做一个了结吧。”
独寒山,与当年武林各门派鼻祖沧浪七子同一时期的高手,但凡总有名号的,都是在武林高手榜榜上有名的人物。千机百转,是说他精通机关巧艺,能制作傀儡,又懂得一些玄门阵法,且武功也是高深莫测,当年他身负一个奇特的武器匣子,里面长短刀剑各类兵器是信手拈来,也算纵横江湖十余载,巅峰时期是可以在武林排前十的存在。
其他几山之所以不敢动第三山,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忌惮独寒山,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老不死的存在,但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齐小王爷,老夫知道你恨我杀了齐智渊,让你爹不得不抛妻弃子回去继承皇位,但是齐智渊根本就不配做皇帝,当时齐国内政多么混乱,你爹也算是匡扶了天下大义,如今第三山又助你铲除了黑风寨,三娘已自断一臂,又有了你们齐家的血脉,何必赶尽杀绝,还有齐政怎么没来?是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当起了缩头乌龟吗?哼!”独寒山的身影幻化为影出现在齐乐身边,甚至还拍了一下他的肩,齐乐抬手去抓他,只触碰到他的衣袖,眨眼间却发现人已经在一棵树上斜躺着了。
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轻功,竟然只能摸到他的一片衣角。
越是这样,齐乐越觉得有趣,眼中笑意之下,是狠色,是压抑着的深仇大恨,还有复仇即将实现的快意。
当年后生双子,有得道天师算卦,称两子必须分离,一人居高而一人卑下,才可以保全齐国江山。所以他的父亲齐智山被抱离皇宫,沦为草莽一路艰辛,却还能习得文武双全的本领,是江湖中的风流才子,后来打擂赢得了他娘的青睐,成为了云霄山庄的乘龙快婿。
后来,齐智山一言不发只留下一封和离书,离家而去,从此再无踪迹。母亲相思成疾,最终离世,只剩下他不停寻找父亲,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齐智山。可是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还有一众的妃嫔,他高高在上身着龙袍头戴龙冠所有人都对他顶礼膜拜。齐乐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不是他的父亲齐智山,他已经是齐国的皇帝。
为何权势,比他和母亲还要重要?为什么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就抛弃他们?!直到齐乐被他带回皇宫后,才理解了他父皇是何等的不易,也是何等深爱着他和娘。
他能理解,可还是恨。他和父亲一样戴上了假面具,却仍难克制想要用些什么来倾泄这恨意,尤其是在这皇权磋磨中受的那些伤痛,让他想到,如果一开始齐智渊没有死,他应该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过着爹宠娘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