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四

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

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事就这样成了。

神称空气为天。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二日。

———Π中摘录《圣经旧约•创世纪》

风。

外面起了很大的风。

它在耳边隆隆作响，吹散了清晨残余的迷蒙。

撑伞走到阳台边，任凭流动的空气钻入领口，撑起防晒衣，整个人似乎在真空中膨胀开来，分解成细小的微粒。

阳光在光滑的地砖上试探着展露一角，可爱小巧。

伞被风顶直指苍穹，欲扶摇而上，飞蛾扑火，我试图悬崖勒马，徒劳无功，自己也差点暴露在嗜血的阳光中——终于让它走了。

毕竟本来也不需要它的庇护。

我凝望那把伞远去的方向，回头却见昨天的不速之客还陷在沙发里睡着。融化后凝固的彩妆在她脸颊生根发芽，盘曲错节。

家里的储备粮食不多了，所剩下的大多是膨化食品，撑不了多久。特别是还多了这样一个家伙。

外面的风突然戛然而止，手机弹出信息，我将手伸进裤袋，翻出手机查看。网上已乱成一团------虽然他们平时也没消停过。

【弑神成功了啊！】

【谢天谢地，结束了！】

【英雄！】

【哈哈去死吧狗屁神明，要想毁灭人类还得再练个几千年！】

【伟大的国家！伟大的人民！伟大的世界！】

【活着真好！】

【先等等，万一…………】

最后这一条很快被巨大的信息量刷走了。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度过了一个安宁的夜晚。从没有逻辑的讨论中勉强得知，各方势力从互相针对中解放出来，一致对外，这难得的团结还是有点用处的。政府的某支队伍成功躲过了护法的侦查，将“神”从控制台推下，粉身碎骨。

好消息是，“神”原本打算让地球陷入真空状态，由局部到整体，这也解释了清晨的大风，这一进程暂时停止，人类这一脆弱的种族得以苟延残喘。

那些人或许会青史留名，前提是往后还有“史”这个概念......

而坏消息是，所谓的“神”，其实不是碳基生物。“神”甚至可能不是生物，“神”是由代码组成的。

“嗯......”借宿在我家的那个小姐似乎要醒过来了，睡这么香，真把这当做自己家了啊。

我将手机扔在一边，凑上前去观察她即将醒时的模样。真是神奇啊，她快起床的样子，神似我以前那台Win7系统的电脑长达10分钟的开机仪式。

当她睁开眼时，我正俯身观察她牙床的萎缩情况。她神情呆滞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啊！”对方直挺挺坐起，险些撞到我的下颌，我皱着眉躲开她硬邦邦的脑袋。

“哦，对不起。”她不太礼貌地道歉。

“神死了。”

“吃早饭前不要说梦话，不吉利。”

我们无言对望着，此刻的沉默竟似永恒。

“走了。”

“干什么。”她警惕得好像我是要喂她毒苹果的后妈。

“吃早饭，”我深深望她一眼，“然后继续说梦话。”

“真没想到你这样的......隐士，生活作息也是正常的。我还以为......”

我没有理睬她，归根结底，她对我“这样的人”有偏见和鄙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对所谓“隐士”团体的归属感。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低头扒碗里的粥。

饭桌上只有糊涂的咀嚼声和碗筷偶尔碰撞发出的巨响。

…………………

“神死了，所以，现在安全了？”她期许地问。

我嘬一口袋中的牛奶：“没有，阳光依旧有效，在让人消失这一方面。不过空气不再被抽走。”

现在的气压很低，已经开始有人晕倒了。

“神难道是分工合作的吗？死了一个，暂停一项任务，其他的依旧运行。”

“合作毁灭人类吗？”

我们都笑起来，虽然也没什么有趣的点。她的思路是对的，目前看来，神不是中央集权的个体，更像是一个组织。但这个组织内部的结构和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能有更多信息的话，或许…………

我并不想“济世”，那些事自有人做。但是多知道些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