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印在模糊的窗子上,点点的细雨顺着风在空中流浪,最后被吸附到窗子上,秦昭两只手撑在窗台边上,他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每辆车如影划过,他都在漫无目的的猜想,这辆车里的主人如此匆匆,是否家里有人已为其温好了饭,有人也如他一般在窗台边痴痴的等······落叶,乌云,人群,幻影,霓虹灯闪耀,狂风呼啸,发梢的水珠,鞋沓沓地踩出的水花,小贩推着车四处逃窜,宠物狗依偎在主人怀中,他想起父亲还在的时候,父亲总会趁下雨时,在外面放上一个水桶,父亲说:“无根之水,最为纯净”,父亲会把雨水收集起来,等有好茶时烧一壶,然后从家里搬出一把摇椅,躲在树荫下喝茶,有时父亲也会摆出一盘象棋,没人赏时就自己闷着头下;有人来时,他就腾位置,给那些下棋的人沏杯茶。秦昭扭过头望着晾衣杆上的鸟笼,“无根之水,最为纯净”那“无根之人”呢?“呵”他笑着摇头“无根之人是个太监呗是啥”
电饭煲热好了饭,发出“嘀”的一声刺耳的鸣叫,秦昭不知道母亲和小晖什么时候回来,他有点心急。母亲和小晖出去的时候没下雨,现在雨越下越大,他害怕母亲会为了省买雨伞的钱而淋雨,她和小晖谁淋雨,秦昭都心疼。秦昭从杂物柜里翻出了三把雨伞,拿着钥匙和手电去接人,鞋刚穿好门刚要推开,他就想到什么似的,踮着脚尖小跑着把电饭煲关好,出门去接母亲了。
医院离家并不远,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因为这里有医院才在这租的房子,小区太老了,这附近没有什么年轻人住全是些上了年级的大爷大妈,可惜小区年久失修,两个月前说是水管裂了要修水管,结果施工队一铲子下去,反倒是把电线而铲了个半死。秦昭拿着手电照着黝黑的小道,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记得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聊斋异志一类的小说里面说:人肩头,头顶各有一把火,半夜有人在后面喊你,你不能回头,否则头上的那一把火一灭,鬼怪妖魔就会趁虚而入。想到这,秦昭摸了摸头顶,暗暗地骂了声:“草”,他加快脚步往车站走起,却被后面的一声咒骂打乱了脚步。
“秦昭,你他吗死人啊,喊你几遍听不见,耳朵里有什么,有驴毛吗?怎么,你弟心脏有病,你耳朵有病,啊对,我就是个疯子,我脑子有病,咱们一家都有病对不对,妈的,我欠你们的?”,秦昭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转身小跑感到母亲的身边,母亲和小晖像个被扔进水桶里的臭抹布,浑身湿漉漉的,他猜的没错,母亲果然为了省那十几块钱,没有买雨伞。秦昭赶到母亲身边的时候,她还在那里谩骂,地上是母亲一气之下扔到地上四散的蔬菜,秦昭没有犹豫打开了一把伞交到了弟弟的手里,又打了一把,却发现,这把伞的伞骨已经坏了,“秦昭你他吗脑子是不是有病,你拿伞出来的时候看不看家里的伞好不好用,你捡什么玩意,你捡,放那有人捡,秦昭你跟你那死爹一个样,你故意的呗,就想我淋着雨回去呗?我不要你拿走,我领着你弟去看病,我他吗还要去买菜,我一天我活着什么劲儿,你告诉我,我一天天活着有什么劲儿?”秦昭也没有想到这个情况,他把自己打着的伞递到母亲的面前,却被田琳一把推开,田琳拉着秦晖就往家走去,“哥”秦晖正弯腰去够地上的土豆就田琳一把拉起,差点没站稳滑到,秦昭把自己的伞递给小晖,使了个眼色,顺便从他手里接过了塑料袋,又把手电往秦晖的手里一塞,就低着头捡地上的菜,三颗沾着泥点的土豆、两根尖椒、两根还长着黄花丁的黄瓜和一颗大花菜,这就是他们家一周的口粮。他捡起土豆有些心疼的拿手搓了搓,母亲有气是该撒,但这些菜要是摔坏了,那可太不值当了啊,他又叹了一口气,装好这菜,起身打开手机就给高扬发了一条微信:你说的活,我接了。高扬立马回:呦,咱秦小爷不死活不接吗,看着一脸坏样,心里可还纯情着呢,怕被学校发现给开除呢。秦昭撇了撇嘴,高扬这小子,该说不说这嘴真他妈的烦。本来不想理他,结果又过了几秒,高扬又给他发了一个傻不拉几的表情包,高扬终于忍不住回怼他:你说你人看起来挺潮的,怎么发的表情包那么土?秦昭呵呵一笑,也不管高扬不断刷屏的提醒音,他只感觉到这雨打在脸上真他妈的爽。
无根之人被这无根之水所净化了。
刚推开家门,田琳刺耳且尖锐的声音就被摁进了秦昭的耳朵里。等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却沉闷不语。“小晖的病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秦昭扒拉着饭粒,田琳却把筷子一甩,点着秦昭的头,厉声呵斥道:“秦昭,你是不是木头脑袋,你是不是呆啊,你弟弟在旁边你说什么病的事儿啊”,田琳的下眼袋耷拉着,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像是金鱼的腮,看起来那么的疲惫且恐怖。“哥,医生说我这到18岁之前必须把这个手术给做了”秦晖放下碗筷,平静地望着秦昭,田琳惊讶地望了望小儿子,别过头来红着眼:“我这辈子就是欠你们秦家的,一个个地短命鬼·······”,秦昭把碗筷收拾好跟田琳说:“妈,我这边有个同学想找我补习,出的钱还挺多的,就当给家里·····”还没等秦昭说完,田琳骂了一声“滚,别他妈碍我的眼。”秦昭揉了揉小晖的头,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霓虹且绚烂的灯牌给秦昭一种赛博朋克般的鬼魅感,他没敢跟母亲讲实话,他知道母亲再厌恶他、恶心他可心里还是指望着他的,说实话,真的,说实话秦昭一点不恨他的母亲,但是他真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无所作为。
进了酒吧,高扬正在吧台调酒,高说起他和高扬简直就是孽缘。高扬的父母离婚,谁也不要高扬,从小高扬就被寄样在他姨家,他大姨一开始没有孩子,还对高扬挺好,可巧天公不作美,高扬七岁的时候,他姨怀孕了,从那天开始高扬就和孤儿没什么区别了,高扬从小就是刺头,上课学习他样样不行,下课捣蛋他一个顶俩。秦昭小时候因为成绩好,性格好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是孩子群里的小太阳,看着秦昭父母恩爱,高扬小时候没少去欺负秦昭,当然,秦昭也不是好拿捏的主儿。有次高扬又去拿虫子吓唬秦昭的女同桌,女孩子被吓得眼泪汪汪,惊叫连连,秦昭终于忍不住一拳招呼在了高扬的脸上,就这样两个两个鼻青脸肿的孩子谁也不谁地站在走廊里,等到的却只有秦昭的父亲,就此秦昭的父亲感念高扬从小孤苦无依,便请小高扬来家吃饭,一来二熟两个人就从仇敌再到如今的知己。
高扬看见走来的秦昭扬了扬下巴:“一身的湿味,霉味,滚滚滚,赶快去换衣服。”高扬左耳的黑色耳钉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不停的被翻折反射,秦昭锤了一拳高扬的肩膀便准备去换衣服,然而他却一眼对上了被一群男男女所簇拥那个男生的眼睛,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被深黑色的瞳孔不断地翻折吸收着,冷冷的与吵闹的人群,沸腾的荷尔蒙和暧昧的气氛形成鲜明的落差。他们四目相对,却一瞬万年。
秦昭当然认得他,理科一班的刺头——隋钰,成绩好但是人品差,他出现在这儿,秦昭一点也不意外,但真正令人尴尬的是他,他出现在这,拿着酒保的衣服,一个好学生,在老师眼里成绩优异,在同学眼里性格开朗的好学生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违和的很。但是秦昭不在意,能救弟弟就算让他裸着当酒保他也愿意,他点了下头示意了以下隋钰,边径直走向换衣间了。
白色的衣边滑过秦昭的腹肌,秦昭边扣扣子,边沉思着。有的时候秦昭真的觉得自己很恶心,他没有由来的觉着,尤其当他看到比他更优秀的存在,他就为自己的无能渺小而感到羞愧,自己怎么配和那些优秀的人呼吸着同一片的空气呢?隋钰的出现让他本就狼狈的一天被衬托的更加狼狈了,他用水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他感觉有些陌生与迷惘“活着,就是恶心,秦昭别他妈自怨自艾了,小爷说你帅你就帅,就凭你的脸,你的小费就是别人的两倍,好死不如赖活着,赶紧给爷笑着活”!关上水龙头,秦昭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回头路了,不,不对,是在他爸爸死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