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烟云软卧,古玩珍品摆放错落有致,半掩的窗台外头,是热闹非凡的淮阴主街道,街上的吆喝声、马车声、行人喁喁声,声声不绝,却依旧被茶几上水滚的沸腾声压下一头。
闹中取静,大抵如此。
无情拨弄着茶具,眼神专注,“当真看清楚了?”
挚奴回道:“怜云山庄里安插的探子确实看清楚了,那日她与快活王动手,使出的掌法并不见得多高深,与死者身上的痕迹几乎南辕北辙,快活王来得突然,想来她也不会事先有所防备。”
“也就是说一无所获?”无情冷笑,指腹在另一只手上的结节处反复捻搓。
挚奴的心突突跳着,他咋摸着试探道:“那个幽灵鬼火您可研究出什么了?”
正说到无情气结之处了,那幽灵鬼火虽然与案发现场的火源高度契合,主要成分都是磷粉,可是两者又有不同之处,幽灵鬼火便是加了硝石,比那把火多了爆炸的威力。
但他自信不会出错,凭着走访到的当日河畔对面的目击证人所说的“当日春苑回廊上有一窈窕女子出现”的证言,他确然不信白飞飞真的无辜,往往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
无情单手撑额,“今夜你先乔装一二前去试试她的身手,如果能从中窥探到一二,就再好不过了,至于我……我的外形特征较为打眼,不到必要时刻,暂时就先不动了。”
“是。”
飞飞在房中纳息吐气,两日下来,丹田处的真火蛰伏下去,倒是又化炼了一成功力。
她起身推开窗,散去屋里密封多时的沉闷死气,夜里的凉风送进来,总算是叫人连日里的烦闷松快许多,身子调理好了不少,她也有闲情逸致出去走走了。
原先那个院子被毁得不成样子,可她又实在住惯了那里,王怜花无法,只能将她暂时遣到隔壁院子,等那边拾掇好了再回去,这院子小是小了点,可是院中有一方小水池,池中荷叶涟涟,成群的锦鲤隐在荷叶下穿梭,一旁是个纳凉的小亭子,紫藤攀爬在整个亭子外,如同一把巨大的紫色流苏伞篷,在夏夜的星空下,美得如梦如幻。
她穿着清粉百褶烟罗裙,臂上挂着一条鹅黄色的披帛,一把绣着庄周梦蝶的团扇摇曳在手,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移动的莲步而微微晃动,明眸皓齿,眼波婉转,顾盼生辉,端是自成一股风流姿态。
恐怕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要发自肺腑夸上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飞飞靠着亭外栏杆,听着夏日虫鸣,只觉内心平静,愈发懒惫起来,她只是不爱在人前打扮,若是这番打扮于人前,这天下第一美人还有朱七七什么事。
院里寂静,风过林动,花藤扫过她的发梢,盈香涌动在鼻尖,飞飞的眼里所见是庭院深深,心里却神游到了与快活王的几次动手过招里。
快活王吸收的是百家所长,他自己并没有推陈出新,经常一场打斗下来,能看到各家招式杂糅,他就是胜在内功修得奇好,否则单就唐家的腿脚功夫他都不一定能使得全。
她将栏上掉落的紫藤花瓣用扇柄一一挑开,一朵花瓣表示一个级别,如今能够与快活王一较高下的人不多,朝廷方面就不说了,只要没有威胁到皇权治下,朝廷的人是不会轻易动他的,江湖上素来畏他威压已久,昔年唐门、沈家、丐帮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家门派,不都是被他捣得元气大伤的,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的,这些年竟再也找不出一个。
扇柄上的流苏从顶端的花瓣扫到下一级的几朵花瓣上,这几朵代表的是娘、王云梦一流,往下便是沈浪,再往下就是熊猫儿、王怜花、金不换等人……
那么她呢?
飞飞想了想,将代表自己的那朵花瓣移到了沈浪之下,凌驾于熊猫儿之上。
快活王枭雄暮年,已经不是巅峰时期,沈浪都能一步一步追赶上去,自己又为什么不可以?
心口突然刺痛一下。
削葱玉指摸上去,心口的纹路让她的豪情壮志有瞬间的退却。
这蛊虫苏醒得太快了,想减缓它的速度只有那个方法,真要那样做吗?一旦做了,就再也瞒不住了……
此刻,她脸上竟带着几分淡淡的彷徨。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做任何事情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报仇!
她抬起眼望向天幕的瞬间,眼中竟是前所未见的淡漠与意味深长,就像是在傲视这世间的一切。
挚奴盘在围墙上喂了许久蚊子,只看到那个女人在亭子里摘花玩儿,哪里有半分机敏的样子,顿觉头儿是看走了眼了,过分高看此女子,这人不过就是江湖上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女流之辈罢了,女人嘛,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让自己过来试探,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浪费。
轻蔑归轻蔑,他掏出腰间弯刀,就着衣服擦拭了刀刃,把脸一蒙,准备按照吩咐办事。
飞飞折了条紫藤花,信步回房,刚跨上台阶,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冷风刮过,刺得她脖子一凉,电光火石间,她一个微步错开,施展轻功往一侧飞过,锋利冷刃擦着她的一截秀发而过。
挚奴心里一愣,这女子轻功倒是好,他快速调整好,又向飞飞砍过来,飞飞将手中的紫藤花当做鞭子,挥手抽了过去,被弯刀一下子砍成了两节。
飞飞借着凉亭的优势,轻盈的躲开攻击,顺势又折下一枝,攥在手里,两人以院中石子小路为界,分据两边。
满是冷意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黑衣人,忽然一顿,片刻后又不着痕迹收回打量的视线,轻抚云鬓,只道:“哪里来的小毛贼?!”
星辰微光打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额间的花钿更是含苞待放,风姿绰约的美人轻抚发丝的景象让挚奴眼前不由得一亮,不过只是失神了片刻,他立刻回神,学着宵小做派,“嘻嘻嘻,今日收获颇丰啊,不仅进了个金银窝,还有个小美人儿,打打杀杀的有何趣味,不如乖乖跟哥哥乐呵乐呵。”
飞飞把玩着手里的紫藤花,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情,莞尔一笑,“好啊,不知道哥哥想怎么乐呵呢,不如好妹妹我来教你个新玩法吧。”
什么新玩法?挚奴尚在一脸懵逼,飞飞已经欺近,一鞭子抽到他脸上,笑得温柔可人,“这个玩法呢就叫做……打是亲,骂是爱……”
挚奴还没来得及反击,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听得那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又道:“……不打不骂不痛快,怎么样,哥哥喜欢玩儿么?”
挚奴一连被抽了十来下都没插得上话,后来才终于找了个机会逃出飞飞的魔爪,也顾不得自己的脸成什么样子了,直接蹿上围墙,逃之夭夭。
飞飞盯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冷哼一声,嫌弃的将手上抽过人的花丢开,慢悠悠的回房去了。
无情这边,见到回来的属下,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扣着茶盏的手都紧了几分。
挚奴满脸红痕,把头压得低低的,眼神左右闪躲,惴惴不安,心里直发虚,无情大人一贯是赏罚分明的,他把差事办成这样,还不定会被如何处罚呢。
无情闭上眼,似乎是在极力隐忍,“怎么回事?”
“那女的……那女的说要玩花样……”
闻言,无情额间青筋都明显突起了。
让他去查案,可没让他去跟人调情!
半晌,他徐徐睁开眼睛,“继续说啊,总不能这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白白挨了顿打吧?”
挚奴直起身子,正色道:“属下试探过了,她手上的功夫倒是稀松平常,您看属下脸上的痕迹就知道了,虽然看着吓人,可是她抽打时绵软无力,只不过是红了些,连皮都没破,不过倒是轻功极高,属下以为,您都未必及得上她。”
无情没有说话,指尖相互捻搓着,似乎是在深思。
忽而他的目光落到了挚奴脚上,当即沉下来,“你就是这副打扮去试探的?”
挚奴不明所以。
无情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伤神的揉了揉眉心,“你自己瞧瞧,马脚都没藏住。”
挚奴低头,可不是,那双官靴大咧咧的穿在自己脚上,心道真是大意疏忽了,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过仍旧挣扎着辩驳道:“今夜无月,那院子暗得很,想来她应该也不会注意到的。”
无情摇着车椅转过身,面无表情道:“要么她是真的清白,要么她早就识破了咱们,如果是后者,那咱们只能来一招引蛇出洞了。”
“你办事不利,回去后罚你去扫一个月的神侯小楼。”
挚奴在身后,一脸苦兮兮,“是。”
ps:这本数据不咋地好,是大家不喜欢这个故事走向吗,还是啥,不然我折回去先更那本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