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眠.公子,找到亨亨了。
原本立在凭栏处的白愁飞,听到这句话,立刻转身看去。
凌不眠半跪在地,就在她身旁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犬,看到它前额上独特的白色时,白愁飞知道这是他们的亨亨,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他缓缓走向亨亨,弯下腰去抚摸它的头,而亨亨面对他时,不似之前对凌不眠那般警惕,仅嗅了嗅他的衣摆,便瞬间温顺起来,像个撒娇的小童,用头蹭着他的掌心。
白愁飞.真是你,你还认我……
他而今这般不人不鬼,多少人都弃他而去,视他如魔鬼,却不想到最后是这只仅仅养了一个多月的小家伙没有嫌弃他。
只是白愁飞有所不知,亨亨骨子里的狼性,让他极其认主,在它的世界里只认陶稚和白愁飞这两个人,不管他今天变成什么样,变得多么面目可憎,它依然能够在第一时间认出,并且豪无条件的服从。
白愁飞目光越发复杂,缓缓坐了下来将亨亨搂进怀里,抱着它,竟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几次想告诉它,当日把它扔下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一个了。可想想看,这话和一只狗狗说,未免显得太矫情了,它能懂什么。
接过牵引索,白愁飞领着亨亨站到金风细雨楼的最高处,再次俯瞰一切,心却不似曾经无数次俯视下面那般平静。
白愁飞.凌姑娘,你退下吧。
凌不眠.是,公子。
凌不眠大抵能猜到白愁飞为何会突然悲伤,失去了陶稚她又何尝好受,两个都难过的人,就不必说些安慰彼此的话了,她只是看了白愁飞的背影一眼,随后离开。
此前被蔡京留下,没有参加这次行动,说要给白愁飞准备大礼的任怨突然赶来,一路寻到白愁飞这里。
任怨白楼主,属下等在湖心亭抓到了主事师无愧。
白愁飞.知道了。
白愁飞没多问什么,对他去准备了什么礼物也丝毫不感兴趣,扫了他一眼便牵着亨亨走了。
………
任劳苏梦枕在哪儿?
师无愧你杀了我,就别想知道我们楼主在哪儿。
任劳那你就说出他在哪儿,也好少受些剥皮抽筋的罪。
师无愧呵哈哈哈哈~
师无愧你配吗?
师无愧笑笑,似乎这种威胁于他而言起不到任何作用。
师无愧刚才带你们抓我,现在怎么不见人,知道自己和白愁飞一样当了叛徒,没脸见我?呵,她人呢?
任劳若有所思,师无愧是‘她’带任怨抓到的,而从刚才好像就没看见‘她’了,现下更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师无愧如果我想说的话,也是和她说,或者我会跟你主子白老二说。
这时白愁飞来到湖心亭,便瞧见已经有很多人将师无愧围了起来,而这些人貌似并不是他手下的,其中有几个他瞧着眼熟,仔细想想,竟是刑部的官差。
只是…刑部的人怎么会突然跟着任怨来这里?‘她’又是谁?既然能调用刑部人马,那么是蔡京派来监视他的人?这就是蔡京说要送的大礼么?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罢了,现下师无愧才是要紧。
白愁飞.那我到要听听看了。
清冷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很快白色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见到白愁飞的一瞬间,师无愧便啐了口唾沫,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让他感到无比嫌弃。
白愁飞不动声色的来到师无愧面前,不等他做出反应,亨亨却先一步扑了过去,对着面前的人狂吠,若非他牵着锁链,只怕师无愧会被凶悍的亨亨瞬间撕碎。
师无愧皱了皱眉头,起初也有些被惊到,可意识到这狗咬不到自己后,逐而气定神闲下来。
他当然知道狗是白愁飞的,也知道这是当初白愁飞和陶稚离开时托温柔照顾的,后来就一直养在楼里。楼里人平时对它都不错,可这狗真真是随了它主子的性儿,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谁都近不得身,如今更是想咬他。
虽说师无愧犯不着和一个畜牲计较,但一腔怒火无处可发,冷哼一声后,对着向自己龇牙发狂的亨亨骂道。
师无愧呸~当真枉费楼里对你这个畜牲多加照顾,如今你倒是翅膀硬了,还反咬一口,也不想想当初谁给你一口吃喝,给了你这幅人模狗样,不成想竟养了个孽出来!
白愁飞.呵。
这般指桑骂槐,谁还听不出么,白愁飞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快,便冷笑一声。
笑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泊与不屑。
...嘴倒是厉害。
...第一次见你,你说是苏梦枕的死士,你觉得我会信你肯出卖他吗?
...你想见的人,现在都在你面前,但就算你想说什么,我也未必想听。
这声音……就算是他死,也绝不可能认错,是她…是她!!
面无表情的脸上从他出狱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一瞬间流露过慌张,可此刻听到这个声音他胸中某个废墟之地开始死灰复燃,没有任何情绪的眼底,也开始泛起波澜。
他焦急的目光在四下寻找那身影,可却始终不见,又是幻听吗……
就连师无愧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都不禁站了起来,片刻后他察觉到身后传来杀气,猛地转身却正迎面撞上一把刀。
师无愧!
那刀狠狠插进他的咽喉,一路之下,在他前胸开了一条长长的豁口,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从里面一同流淌出来,他的震惊还来不及表露,便已然气绝。
...既然是死士,死就得在前头,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何必逞口舌之快呢。
...杀鱼嘛,开膛破肚,才清的干净。
是她的声音,可……
他僵着身子,不敢回头窥见,生怕又是自己的错觉。
除那抹不自觉开始颤抖身体的白色身影,其余人纷纷屏气看去,眼里不禁染上几分惧意。
满手鲜血的女子却始终淡然。
...接着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他苏梦枕能逃到哪儿去。
任怨…是…是!
任怨绷直了身体,见众人还愣着,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不要惹这个女疯子发怒,快快听命才是要紧。
一时间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白愁飞和她,还有师无愧的尸体。
四周忽然安静的可怕,就像随时会有一阵风将他的幻想给吹灭,白愁飞忐忑至极,怕现实连这点幻觉都不想留给他,这才下定决心一般,转过身来。
师无愧已死,正半跪在她身前,可白愁飞眼中却只有一人,也因这一人,仿佛凝结了时间。
她目光从师无愧身上略过,眼底没有任何温度,只是那明明令人压抑到汗毛竖立的阴沉煞气,此时在他眼中竟成了他心里唯一的柔软。
白愁飞觉得自己那颗变的无比荒芜的内心,此刻有一株嫩芽在拼命的往外钻,痒痒的,酥酥麻麻的。小芽将被顽石裹住的心脏,强行破出一道缝隙,让阳光能重新照进来。
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散去戾气的眼眸清澈的像一潭湖水,泛红的眼尾含着些许迷茫,薄唇微微颤抖着。他不敢轻易靠近,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难以相信此刻站在眼前的人是真真正正的她。
视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交汇在一起,陶稚先是望着他一愣,旋即在她一贯冰冷的眼底,露出了一抹浓浓的笑意。
一别多日,如过经年,原以为要涕零如雨,却不料,最好的重逢,仅是见君身康健,无病无恙,便已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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