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了。
外面昏天黑地,却没有下雨。
‘轰隆’一声,一下将昏暗的屋子照的透亮,光亮却又转瞬即逝。
陶稚从贵妃榻上猛地惊醒,只觉得浑身筋骨酸痛,宛如从万丈深渊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一般疼痛难忍。
时辰还早,才不过午时,她刚打了个盹,现下惊醒,也并非全是被雷声所吓,因为她又做梦了。
自从狄飞惊在屋里为她燃上安神香之后,她便不做噩梦了,今日却不知为何,小憨片刻的功夫,竟又做起了梦,还惊得她一身冷汗。
她的意识此刻还停留在梦中。
粉身碎骨……
梦里,她与一人并肩而立,站在高耸入云的群峰之巅,身后追随着无数的人,她侧目看着他,仿佛他抬手便可摘星辰。只是天地忽然变色,惊雷之下刮起狂风血雨,原本的追随者纷纷提着刀剑穷追猛打,他们联手奋力抵抗,最后她却在一片火光之中被抽空力气中箭而亡。
而她合上眼睛之前,亲眼看到他陷入绝望,一双眼像嗜血的凶兽血红血红的,黑瞳发出无声的怒吼。他把手伸向火墙,试图将她拯救出来,却被身后无数双手死死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亲眼看着她被火光淹没。
他发了狂,一声怒吼震撼天地,他疯魔一般将按住自己的手一一折断,身上布满浓郁的黑气,将他吞噬成地狱而来的修罗,挥剑大杀四方,不多时脚下便尸骸成山,血流成河。
而她终于看清了梦中人的眼眸,破碎感是那么强烈,眼里写满了撕心裂肺的痛。她也想去抓他的手,安慰他一句别怕,可身体逐渐冰冷,思绪也越来越沉,最终还是被这死亡的感觉压迫的喘不过气,陷入深深的黑暗中。
不知沉浸在梦里多久,陶稚的思绪终于被拉回现实,可这颗心痛的如此真实,那双含了血泪的眼睛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梦里他会因为自己的死,失控成那个样子,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灵魂,她真的不知道,可心也是真的痛。
一阵风吹开窗,脸上传来丝丝凉意,她惊觉自己居然已经被泪水打湿双颊。
小桃…明明就是…就是一个噩梦而已,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这么痛……
小桃呜…这不是梦吗…那你又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小桃你在……你在因为失去我而痛苦绝望吗……你在等我吗……可是你在哪儿啊…我要去哪里找你呢………
……………
………
出了相爷府,白愁飞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昏暗,沉沉的,雨刚刚停下不久,可他觉得这天气舒适极了。
白愁飞.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白愁飞.我来的时候,发现梅林的景色还不错,你陪我去看看吧。
雷纯并不回应,冷冷的垂下眼眸,似乎根本不知道身旁有他这个人。
白愁飞挑眉撇了一眼,鼻间呼出气息,有些不耐烦了的先走了。
白愁飞.你们姐妹一点不像,她最爱梅花,你却瞧不上,呵,也对。
雷纯.……
抿了抿唇,雷纯看了眼不远处的梅林,还是跟上了白愁飞的脚步。
听见的脚步声,望着这里一片红海,白愁飞负手而立,面色难得的柔和些许,只可惜,这里梅林景象分明那样美,可他总觉得没有一棵和他心里想的那般契合,身旁陪他看梅花的人,也终不是自己心里想的。
白愁飞.她说喜欢梅的气节,喜欢它的傲骨,更喜欢它的与众不同,傲世而独立,不必别人理解,更不用人欣赏,偏要于皑皑白雪下,留下最狷狂耀眼的血色。
白愁飞.她说得对,我也喜欢。
白愁飞.有一件事她都不知道,自从细柳初遇,第一眼我便心仪于她,从此心里再没有任何人。
白愁飞.为了她,刀山火海我也敢闯,只要是她所想,我可以不顾一切,包括和她一起去楚河救你,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白愁飞.她这么在意你这个姐姐,可你怎么不心疼她呢?在牢里的时候,你甚至问也不问一句,你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吗?
雷纯垂眸,死死咬住嘴唇。她知道小桃过的一定不好,根本不用去问。但那时候的她在蔡相跟前人微言轻,即使明明知道小桃在受苦,却不敢去替她过多求情,因为她身后背负了更多,还有整个六分半堂。她没办法在蔡京面前,拿自己刚建立不久的信任,和整个六分半堂的活路,去赌小桃一个人。
她是愧疚的,是痛苦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她甚至有想过,这一切分明都是小桃自己找的,如果当初白愁飞入狱,她不是非要跟着去,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可她也明白,如果那段时间在大牢里,没有小桃的话,白愁飞一定早就变了。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雷纯,身躯依然笔挺,不过很快他就把视线转开,云淡风轻道。
白愁飞.你应该知道,我要娶你,并不是因为六分半堂,是因为这对你来说是一种痛苦。
她当然知道。
雷纯合上眼睛,将痛色藏起来。
雷纯.那你呢,这么做你就不会因此感到痛苦了吗?
白愁飞.我?哈哈哈哈,我好得很。
雷纯.你明明不爱我,也知道我不爱你,更知道我不可能反对蔡相,却仍要强迫我嫁给你,所以你到底在折磨谁?这么做只会让你自己更痛苦!
白愁飞.我连人都这样了,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痛苦?有什么能比我失去她更痛苦!
白愁飞.我不好过,你们都别想好过!
雷纯.你错了,现在的你分明比任何人都要痛,却还在这儿自欺欺人。
似乎是被撕开了伤疤,白愁飞恶狠狠的瞪着雷纯,嗜血的眸子里写满了愠怒。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不欲生,凭什么!他不准!不准!!
他一把抓住雷纯的胳膊,死死的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只要他再用点力气,便能轻易的折断,看着雷纯吃痛的表情,白愁飞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白愁飞.呵…就算痛苦又怎样,又不只有我一个人,我痛一分,我就要让别人痛十分。
雷纯的反抗于他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她越是不想去面对,他便越要让她看清现实。
白愁飞.她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分明有机会可以救她,至少在牢里你可以让她好过一点,可你没有!今生我娶不了她,本想就此孤独终老,可我突然觉得,只要能让更多人和我一样难受,那么娶谁都无所谓了,我不痛苦,一、点、也、不!
白愁飞.我劝你想清楚自己的立场,不管你想嫁还是不想嫁,你都嫁定了,留着你的忏悔,在夜里去和小稚说吧,这是你欠她的!!
雷纯僵住,连挣扎都忘记了,红着眼眶望着白愁飞如野兽一般狰狞的眼睛。
白愁飞确实做到了,她现在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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