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还未褪去风尘仆仆,便站在雪地里,提着灯笼,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会被扑灭,然而这烛火被他看护的极好,已燃了大半夜,区区寒风奈何不得。
他好像是在等谁,终于一个瘦弱身影穿过月亮门,步履艰难的走进来,她身上伤痕累累,透着疲惫和虚弱,见到少年后却是扬起笑脸,对着少年张开双臂。
小狄飞惊小桃!
只见少年快步迎来,随手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随后动作娴熟的抱起她,臂弯里挽着她小小的身体,大步走进屋里。
小陶稚一回来就看到惊哥哥,真好…
小狄飞惊可想我了?
小陶稚……嗯,可是我好累,好痛。
少年眼里漫过浓浓的心疼,声音不禁又放轻放软了许多,温热的掌心拢着她的小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小狄飞惊乖,睡一会儿吧,惊哥哥陪着你。
小陶稚…好。
小丫头说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少年坐在床边,却是不敢把她放下。
她睡的轻,更被欺负怕了,被打怕了,每每有动静都会瞬间惊醒,难得她入睡,少年真真是万分呵护,动也不动的抱着,唯恐自己呼吸声大了把她给惊着。
他坐了半晌,忽有汗水顺着脖颈滑下,又闻小丫头呼吸重了几分,喷洒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少年忙捧过她脸,惊觉小丫头发了热症。
他放她躺在床上,匆匆跑出去寻药,只是他知晓,病的是小丫头,所以没人会在意,更没人会来给她看病,之前也是这样。好在他识得几味药材,把东西都取来后便在房门口煎给她。
喂药的时候很不容易,她怕苦,怎么也不肯吃,少年哄着捧着好不容易喂进去。只是一想到,她这么怕苦,却吃尽了苦头,心头便一阵酸楚。
少年守在床边不曾离去,小丫头忽然抖的厉害,迷迷糊糊的喃喃叫着冷。
他立刻脱下鞋子坐上床,掀开被子把她捞进怀里,搂着她再把被子捂好,脸颊贴着她额头,期盼小丫头快点退热。
即将天明的时候,烧终于退了,少年松了口气,一夜未眠只为了这一刻,不由得再次抱的紧些,看她安然无恙,终于转出淡淡的笑。
半梦半醒之间,小丫头稀里糊涂的问道。
小陶稚…惊哥哥,阿爹不喜欢我对不对?
小狄飞惊……
小狄飞惊谁说的,阿爹喜欢小桃。
小陶稚那阿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把我丢给坏人,他们都欺负我…呜……
少年目光幽深,望着小姑娘泪眼婆娑的脸,月色将他的衬的苍白,静默许久后,他开口。
小狄飞惊他没有不要小桃,他只是……只是怕小桃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才会如此,他是喜欢小桃的。
小陶稚真的吗?
小狄飞惊嗯,惊哥哥怎么会骗你呢。
小姑娘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搂紧他腰身,将小脸儿埋进他胸膛里,小声念叨。
小陶稚惊哥哥对我最好,惊哥哥不会骗我,阿爹喜欢我。
小狄飞惊对,小桃这么乖,大家都喜欢小桃。
少年音色不免染上哽咽。
小陶稚……小桃最喜欢…惊哥哥。
小狄飞惊小丫头……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小陶稚小桃…不骗…不骗人……
少年微微一笑,再次贴上她额头。
小狄飞惊知道啦,小桃说的是真的。
小狄飞惊时间还早呢,再睡会儿。
小陶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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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惊亲自下厨煮了碗粥,想着她身上有伤,应以清淡为主,便添了青菜在里头,知道她爱吃肉,所以又放了些肉绒。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罗成从府外匆匆赶来找他。
龙套狄公子。
狄飞惊过去说。
狄飞惊侧目看向手里的粥,合上盅盖,温在掌心,旋即示意罗成去正厅交谈。
二人移步至此,罗成这才开口。
龙套查到了,陶姑娘是被人从刑部带出来的,据说那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将陶姑娘骗至乱葬岗后动的手。
狄飞惊金风细雨楼……
狄飞惊敛哞,神色不明。
按理说这种事绝非苏梦枕行事作风,他并非背义忘恩之人,那么小桃暗遭杀手唯有两个可能。
一是,细雨楼中人肆自妄作,想要除掉小桃,以免刑部利用小桃这个软肋逼迫白愁飞。
二是,其实人是蔡相派的,亦或者是蔡相安插在细雨楼的细作,目的是想离间苏梦枕和白愁飞。
但不管是哪一种,此刻小桃都不可露面,否则必再遭杀身之祸。
看来他需得瞒天过海才行,小桃还活着这件事,甚至连纯儿都不能透露,她身边定有蔡京安插的眼线,若是暴露,小桃危矣,纯儿也会陷入两难境地。
狄飞惊也罢,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我们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人。
龙套属下明白。
龙套只是…陶姑娘可转危为安了?
狄飞惊无碍。
龙套那便好,如此狄公子可以安心了,属下告退。
罗成一笑,拱手退下。
狄飞惊见他离开,立刻去看望陶稚。
………
将姑娘扶起,倚靠在身上,垂眸看着她的眉目温柔至极,轻轻拢着她脸颊,柔声轻唤。
狄飞惊小桃,小桃,吃饭了。
小桃…唔……惊哥哥。
刚被唤醒,意识还有些朦胧,她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对他的称呼。
狄飞惊温和一笑,见她自己可以坐好,伸手拿过小盅,粥还热着,舀了舀又放在嘴边吹了吹,不烫了才送到她嘴边。
他的样子好认真,好温柔,陶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抿唇笑笑,张开嘴吃了一口。
不一会儿,一盅粥被吃了个干干净净,狄飞惊抬手抹去她唇边沾上的粥渍。
狄飞惊是不是少了?
狄飞惊我再去做。
小桃不少,我吃不下了。
她肚子已经圆滚滚了,再多一口都吃不下,就好像是狄飞惊照着她肚量做的。
狄飞惊饱了就好,伤好的快。
小桃嗯。
陶稚低下头,欲言又止,想着刚刚做的梦。
狄飞惊看出她有话想说,把盅放好,又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扶她靠稳以后开口。
狄飞惊想说什么?
狄飞惊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想要什么也都可以。
小桃不是的。
陶稚抬起头,对上他炙热的双眸,心不禁一颤,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这么滚烫,好像无论自己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无条件满足。
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想了一下要怎么说。
小桃我是想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小时候的我好像常常被人欺负,阿爹也不喜欢我,生病了也没人在意。
小桃我还梦见了惊哥哥你,只有你疼我,照顾我,整晚没有合眼,一直抱着我。
记忆仿佛被拉到了从前,他当然记得她说的是什么,对于和她在一起的每件事,他都记忆犹新。
只是没想到她能记起他。
狄飞惊小桃你想起来了?
小桃没有,但我能猜到这应该是我记忆中的片段,而且我好像只记得你。
只记得他一个人吗?
他对她从来没有奢求,或许曾经是因为雷损的缘故,他们之间仿佛永远也不可能,可现在是不是不一样了呢?
只是……那个人呢,她也不记得了吗?明明她那么那么爱他。
他可以趁虚而入吗,那不是太卑劣了一些……
可狄飞惊竟不敢提起那人姓名,心里也五味杂陈,庆幸、恐慌、不安、欣喜、彷徨。
看他沉默了,陶稚坦然笑笑,反安慰起他来。
小桃好啦,别不开心嘛,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小桃而且万一我忘掉的是痛苦的事,那不还因祸得福了。
狄飞惊被她逗笑,不过她说的也对,以前好多事都是噩梦,忘了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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