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开到郁川另一处高中门口时，我才想起自己的实习报告跟着素描纸一起存放着，没有拿出来。
一时着急竟然下了车，和司机说清楚以后，还是打算自己回去。
至少不用面对徐千帆。
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反胃。
感性至上的人没有理智吗？
不是，我明明一直觉得——
相较于两个人沉默地放过过去，彼此心照不宣地把前一次的心结放着，最后结上加结再也解不开。那我还是愿意把所有痛苦说出来，放彼此一条生路。我太害怕一言不发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原来歇斯底里也很浪漫。
可他从来没有停止沉默，就这样一味地寻求我是否还讨厌他，还恨他，还喜欢他。就这样找到最后，我真的不恨他了，也真的完全都不喜欢他了。也不想歇斯底里，只是想算了，就这样吧。
我把结都拆散了，就当从前都过去了，但他现在做下的事情我不会忘，因为那不只是我痛苦着。
但即使他至今都不说出实话，也有人来找我说出真相，如果不是这样我想我会一直不知道。
“岁岁老师，真的对不起，照片被老师看到了以后，要我上交……我以为，那些照片真的被徐老师拿去保密了。”
方绮纹在我离开前找到了我。
“周时燃他说没关系，你也说没关系，但我知道我错了。”
“真的对不起。”
方绮纹哭的撕心裂肺。而我却笑了笑说没关系。
我是真的希望她实现梦想，别再鬼迷心窍了。
我看到了曾经追梦的自己，也明白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她不过是个孩子，我又能计较些什么呢？
至于徐千帆，以后的人生还长，包着虚伪的外壳总是活不久的。
想着这些话，我下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巴，坐上地铁回了家。
因为我的擅自决定，妈妈又劈头盖脸地骂了我很久，埋怨我的任性，就和刚回来时一样，我没有听，只是把文件袋装进了包里，然后翻了翻高铁信息，只能预定上晚上十点半回去的车票。
于是我坐在窗前，拿出着口袋里周时燃的校徽，异常平静。
好像故事这么进行着，即将大结局的感觉。
但是很遗憾没有。
晚上，时隔多天以后我第一次接通了张尔成的电话，是因为一个意外，陈年年帮我接的。他说他们本来是想带着周时燃去放松一下，开心一点，搞了个小聚会，没想到搞砸了。
电话背景里我隐约听到了周时燃的声音，我以为是错觉。
“在哪儿？”
陈年年给我拖着行李，我刚打上了车正要赶往车站，上了车却告诉司机换个地址，司机本来不同意，但看我一脸着急，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火急火燎又犹犹豫豫地前往一个地方。
当我终于赶到现场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周时燃已经被灌了很多酒，迷迷糊糊的，但是坐在角落一直说着，可不可以等我。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原来这么喜欢我。
张尔成朝着我点点头叫了声岁岁姐就带着别人出去了。
我走过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时燃。”
“你要谁等你？”
他抬起眼，眸中透着不敢相信。
“你。”
“我是谁？”
“陈岁岁。”
我久久地看着他，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后被灌酒也别傻乎乎地不知道推。”
“才多大啊？”
“喝什么不行非要喝酒啊。”
我眼眶湿润。
“你说你会等我好不好？”
他拿开我的手，一把抱住我的腰，怎么叫都不肯松手。
我无奈地拍拍他的肩。
“我会等你。”
“不说谎。”
“不说谎。”
“别骗我。”他带着哭腔，“你别骗我。”
“我不骗你。”
“陈岁岁永远不骗周时燃。”
我抱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给他拍着背，就像哄小孩一样。
“我真的以为你和那天一样再也不理我了。”
“你怎么可以走得那么快。”
我说：“因为我实习结束了，我该走了，不是因为不想理你。”
“你骗我。”
“我没骗你。”
和一个酒鬼说实话是不会被相信的。
我只是抱着他，自己喃喃地说：
“你害怕我走，害怕我跑了，害怕我躲。”
“还害怕我不等你了，可我——”
“可我也没想过这些。”
“我没想躲。”
“我在等。”
……
他听着我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等他冷静下来，又闹着说口渴，我给他从我的包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给他。
看见他衣服乱了又想替他把衣服整理好，等着他喝完水抓着他的手把矿泉水接过来，却意外看到了他手骨处的贴纸。
哦。
那已经不是贴纸了，我抬手摸了摸才发现是一处纹身。
他把我的布朗熊刻在了身上。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没哭，这下却实在慌张，看着那个似乎还略带着红肿的纹身——
我哭了。
“疼不疼啊？”
他一直那样直直地看着我，就好像害怕我又走了，听到我的话才傻乎乎地说了句：“一点也不疼。”
再轻轻把我的眼泪擦掉。
“什么时候刻的？”
“忘记了……应该是上个星期天。”
我这下明白了那天他偷偷摸摸去干了什么，还说是去和张尔成一起补课。
我太难过了，明明我是那么希望和他见一面。
但我又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我把他安慰好，时姨的车也到了。
张尔成不仅打给了我。
不得不说，周时燃喝醉了酒品很好，不发疯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谁。
就好像完全没喝醉一样。
可我还是害怕时姨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只是一脸心疼地扬起手，放下去却只是抓了一把周时燃的脸。
也没想到我们把周时燃劝上了车，时姨站在车外，看着我的行李箱，又抬起眼温柔地看着我，说出口的却是：“辛苦你了，孩子。”
“你们要经历的还有很多，我啊，永远支持你们的决定。”
被误解的时候没哭，被辱骂的时候没哭，可看到周时燃纹身的时候忍不住了，没想到听到阿姨的话我也没能忍住。
事情就这样淡淡的，又有些轰轰烈烈的，结束了。
时姨坚持把我送到了车站，我坐在候车大厅，时隔多天，第一次感觉到疲惫、开心、悲伤终于又一次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周时燃和我的故事。
那是个很美好的梦。
如果可以实现的话，那应该会更美好。
高铁到婺川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回到学校的宿舍，洗漱完一沾枕头就睡，一醒来居然已经第二天中午。
实习完回学校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要开始填写好各个表格，然后再一一送到老师们手里。回去以后的课程没多少，剩下的日子被安排了专业课。
我端着画板画画，居然想起了和叶主任一起画水彩的最后两天。
她笑眯眯地说：“这不画得都是心上人？”
我看了看画板上的剪影，没有忍住轻笑出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一直在画画、写表格，看各种各样无聊的电视剧。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高考前一天，突然收到周时燃的微信。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好久，一直在确定，这是一条今天才发过来的短信。
我删删打打，终于在纠结的最后一刻发了出去。
祝周时燃梦想成真。
其实我想说的是，祝我们都心想事成。
我收到了他的好。
此刻我抬起头，看了看桌前的素描画，曾被室友问是不是小学生的创作，我笑了笑说：“我实习的可是高中诶。”
她惊讶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没天赋啊没天赋，然后转身打自己的表格去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没有作声。
周时燃你看，你画得这么认真，却被当成小学生，还说没天赋。
周时燃，梦想成真啊。
我这个人耐心有限。
等的都有点无聊了。
……
我打在聊天框，没有发出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初夏有暖风，还带着柔和的叶子味儿。
风啊，那些没被发出去的消息，可不可以替我传达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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