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一个美术实习老师,居然被分配到了监督晚自修的重任。
我看着教师群里的安排表冷静了很久。
我抱着我的iPad和备课笔记走去了教学楼。明天的课和今天一样可以不用备课,可是下一个星期的要开始准备了,一会得赶出来。我走过黑板报,上面贴着的校服设计大赛海报,另一头还有优秀学生的表彰栏。
是高三上学期的考试优秀代表,前两个我没什么印象,第三个确是认识的。
周时燃,高三七班。
没想到班草成绩还挺好,我嘀嘀咕咕,我上学的时候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男孩呢。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单,拿出手机一看,果然,今晚值班的班级就是高三七班。
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笑了笑,快步走上楼梯。
七班在三楼,一楼是各科老师的办公室,一个楼层五个班,我走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了,教室里很安静。我走过窗户,看到讲台上坐着一个学生,大概是值周班长,看起来是上午问我几岁的女孩。
她看到有老师来要让座,再一看到是我,眼睛一亮,冲着我眨眨眼。
我朝着她笑了笑,坐上了讲台。
班级里似乎有座位空着,大概是不上晚自修的人,但是人数又对不上,我数了三遍,终于开始停止怀疑我的数学能力,刚要问前排的孩子有谁没来,就有三三两两的男生走了进来。
大概是跑去打篮球了,身上还穿着篮球服。太阳已经落下,高三的楼层没有遮挡,余下的光辉透着窗户照射进来,透着学生时期特有的氛围感。
我认出了其中一个穿着11号球服的男生是周时燃。
大概是没意料到老师会来的这么早,他们站在教室门口愣住,周时燃的眼里透着在我看来是惊讶的情绪。我示意他们回到位置上坐下,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总算对了。
我在黑板右下角写上了应到和实到人数,又回到讲台上坐下。台下的孩子似有些蠢蠢欲动,我抬眼看了看,发现刚进来的同学正在眉来眼去,周时燃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已经整理好东西在写作业了。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下面的同学立刻回头开始写作业。
满意地低下头写实习日志。
以前就觉得晚自修难熬得很,没有想到现在了还是这么觉得,想起今天几堂课的区别,开始反思自己的课堂出了什么问题,少了一点趣味性吗?
我转了转笔,在实习日志上写了问题两个字,就听见下课铃声响起。我没有动,大概是高三的学业压力大,也没有人起身。我抬起眼看了看,发现下面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了一下,忽然觉得可能是老师在场所以不好放松,我合上日志本,拿着手机离开了教室。
天已经彻底黑了,我站在二楼拐角的地方,查看手机里的消息。班级群里叫苦不迭,看来大家都被实习折磨得很惨。退出聊天框,发现妈妈给我发了消息问我周末回不回家。
我实习的地方离自己家很近,周末休假应该能抽出空回家。想起这几天一个人在宿舍的感觉,忽然涌起想家的情绪。
我关了界面,要走回教室,却发现拐角处有两个人。
“不好意思啊,高三了读书比较重要……”
这声音不是周时燃吗?
我看见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女孩背对着我,不是很想打扰这种事,就又走回了拐角处。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啊。”
“你好好加油,我先走了。”
这是什么拒绝现场被我撞见。
那个女生应该很难过,还在原地待着,上课铃响起,她只好站起身跑回了教室,我看了看门牌号,是隔壁班的女生。
我慢慢吞吞地走回了教室。
依旧是很安静,我看了一眼周时燃,他和刚才没什么不一样,附身做着题,我走上讲台坐下。
唉,在不太恰当的时候有爱意萌生确实是令人难过。不过在我的少年时代,我好像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还是有些遗憾的。
我拿出平板,点开软件开始作画。
起稿出来是正跳起来打篮球的男孩,忽然想起十一号篮球服,我提笔在人物身后写了十一。
画完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两节晚自修过去还挺快,我也差不多把画画完了,学生在下课后没急着走,拿着我的平板看。
“老师,你可以给我画一个吗!”
“我也要!”
“可以啊,要不下节课让你们画人物吧。”
“我的手恐怕是不太行啊,诶,这是十一号篮球服?”
“十一号?”
“周时燃!”
我有不详的预感。
“老师,你是不是看上我们班草了?又是课代表,又是画——诶,你打我干什么?”看起来应该是周时燃好友的男生,他装作恶狠狠地要反击刚才承受的打击。
周时燃走上前来,看了看我的画,眼神里,我应该怎么形容,我觉得那应该是羡慕。
我从他手里接过平板,非常老干部地说:“班草是大家的,我有师德,我就不老牛吃嫩草了,大家回去小心啊,再见?”
我拿着平板走出了教室,学生三三两两跟在我身边。下了就该分道走了,我和学生们挥挥手,朝着教工宿舍走去。
“老师,”我听到声音站在原地回头,周时燃朝前又走了两步,“老师。”
“怎么了?”
“那个,我和那个女生,就是同学。”
我脑子里思索了一会,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原来他看到我了
“这事啊,周时燃你的小把柄还挺多啊。”我开玩笑说,“放心吧,老师替你保密。”
“不是你想的关系,”他单肩背着书包,高高瘦瘦的个子,我还要抬头看着他。
“我知道。好好学习,记得我给你的任务,快回去吧。”我朝着他笑笑。
“老师,你画的,真好看。”
我一时警惕。
“你不会也想让我帮你画吧?不行啊,排队的人已经快排到法国了……”
“不是,就是觉得你画的好看,而且,”他似乎有些洋洋得意,“今天我也穿了十一号球服,四舍五入,就当你画的是我啦。”
他眉眼舒展,整个人在路灯光照耀下暖洋洋的,十一号球服套在校服外被风吹起衣角。
我有些恍惚。
“……那这幅画就当是画给你的吧。”
“好。”他似乎一紧张就会摸着后脑勺,“谢谢老师。”
“那再见了。”
“老师再见!”
我站在原地看他朝着校门走去,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冲着我摆摆手。
风又吹起少年的发丝,他仿佛画中人。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