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在床上挣扎了很久，终于起了床。
前一天晚上备完课太迟了，我的状态实在是有些萎靡不振。
早饭以后又喝了一杯咖啡，勉强提了点神，拿着手机顺便确认了一下今天的课表，今天上午的课是临近饭店的两节，为了避免第一节课就出故障，我还是先去教室准备一下吧。
这所高中对艺术类学习还是挺支持的，专门建了一幢艺术楼，走上楼梯是展览厅，摆着很多学生的作品，看过去应该是艺术高考的杰作。
全是水果静物和人头像。
带着少年的稚气感，还有向往。
这不正是四年前的我吗？
我微微一笑，拎着电脑上了楼。四五楼是美术专用的教室，对不起大学每一年的体质测试，现在的我爬个四楼都要气喘吁吁了。四楼楼梯口传来五楼油画工作室的松节油味，有些刺鼻，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学没修油画本来还挺遗憾的，这个喷嚏硬生生给我打醒了。
水彩工作室的老师休假，我把电脑放好，准备了课件，坐在讲台上幻想一会儿自己严谨认真的上课状态。
忽然冒进了前几天控制不住上课的我的状态，我“嘶”了一声。
嘴里念念有词，今天别出错今天别出错今天别出错……
上午的第一门课是高三一班的美术鉴赏课，经历了前三天鸡飞狗跳咋咋呼呼的高一生，我着实是没想到高三的学生竟会如此沉默。
沉默的整堂课有好多人睡过去，连我自我介绍都没撑过去……是我讲的不好吗！我撑着精神讲到了席勒的画作时，整间教室只有我温柔的声音，听起来还挺诡异。
我提的每一个问题，都由我自己非常圆润地接了回去。
在中途还发现了几个做语文试卷的同学。
我无奈。
“同学啊，美术课是让你来放松的啊。”
上完第一堂课我摊在桌子上思考我人生的意义，我真的要成为一名美术老师吗？
紧接着第二节课一模一样的课堂。
我觉得我有必要做出改变。
很不幸我的美术主任没给我这个机会，她让我利用中午时间去教学楼板报处贴新一轮校服设计大赛的海报。
我拿着海报，皱着眉头看着海报上的图案，心想这个海报设计者是哪个小朋友，一定要拎出来好好教育一下。
我拿着粘剂涂好了海报背面，贴上了墙面，正打算走去另一个黑板报墙，不小心和从另一个出口进来的人撞了满怀，我手里的海报撒了，粘剂因为未知被我牢牢抓在手里。
我说了句“对不起”，附身去捡海报。
被撞的人似乎没走，也蹲下来捡起另一张海报递给了我。我先是看到了他肌肉线条清晰干净的手臂，顺着手向上看去，一张少年人白净的脸。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伸手拿过海报，在我观察他的过程里，他也在认真观察我，像是在回忆什么。
“谢谢。”
“没事，刚刚是我太急了不好意思啊，同学。”
这声音……介不是那个翻墙的少年吗！
惊讶到我都没有注意到这孩子对我的称呼。
“你是那个——”
他伸出食指放在嘴巴前，做出噤声的动作，眼睛里带着乞求。
我瞬间噤声。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算了，我冲着他点点头，拿着海报走了。
感觉自己抓着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很开心下午的第一节美术课也是在倒数两节，我忙里偷闲补了课件，还美美地休息了一小会。
学生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精心呵护水彩工作室唯一一朵活着的花，我正苦恼怎么让它接着开下去，门外就传来学生吵吵闹闹的声音。
我有预感，这节课不会那么困倦。
我把营养液滴进水里，然后洗了洗手，坐在办公位上，教室和办公场所是连在一起的，只隔着一道栏杆，说好不好，说不好好像也挺好。
省了我走教室的路。
他们似乎是看到我了，但是貌似没什么反应，听到教室里学生依旧吵闹的声音，夹杂着几句。
“老师呢？是后面这个吗？”
“不是吧，看起来不像啊。”
“是学生会的人吧。”
我一阵激动。
等到上课铃响，我才从位置上走上讲台，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来实习——”我从一众人头里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翻墙少年。
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嘴巴里似乎在说什么，看嘴型，应该是，老师？
我顿了顿，接着我的话。
“我是来这里实习的学生，我叫陈岁岁，有老师的时候请叫我陈老师，没人的时候随便叫吧。有什么绘画上的问题可以来问我，我很乐意给你提出意见，希望这三个月我们相处愉快哦。”
“岁岁老师！”我一撇头看到人群里有个长得很日漫少女的孩子，她有些激动，“岁岁老师你多大啊？”
“啊？我大三，你们猜猜吧。”
可能是第一节课还挺约束，他们也只是闹了一两个问题。我松了口气，翻开名册要点个名。
“你们的课代表是谁啊？”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叹了口气，那大概是没有了。
“有谁想当的吗？”课堂有些吵，我的声音却也没被淹没，只是大家交头接耳的，我只在这里面看到一个视线一直在我身上的人。
翻墙少年。
我心道，就你了！
“你，”我眼神示意，“你叫什么名字？”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我注视着那个有些呆愣住的少年，他站起身，声音清澈。
“周时燃。”
“周时燃？”我念了念，“挺好听的，就你吧。”
短短几分钟，这少年已经震惊很多次了。
四周又再一次炸了。
“老师！你是颜控吧，为什么一选就选我们班小班草？”
“老师！你太会选了吧！他什么都会，就是画画不太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男生搂住他的脖颈，挥着拳往他身上招呼。
周时燃有些不好意思。
“颜控可能是有点？但是我好像更加声控一点哦。”我挠挠头，“不会画画没关系啊，我是老师，就是来教你们的。”
我看向站在教室后排的男孩子，很认真地问：
“周时燃，你愿意当我的课代表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好，那下课了你留一会，好了现在我们来上课啦……大家上课的时候多配合我一点哦，不要太吵，可以交流，多发言。”我从讲台桌下掏出一根棒棒糖，“表现得好请你吃糖啊，下次是什么看我心情。”
“好！”
总算有了一节让我觉得开心的课。
我总觉得上课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觉得吵吵闹闹的课堂是不好的，反而觉得，那些吵闹着的、用心和我争辩的孩子，让我这堂课有了意义。
“那么接下来自己画，下节课把作业交给我哦。”
我布置好任务，整理了讲台，才坐下台去，看到教室里的同学执着画笔安安静静在画画。
我走到后排，看到了周时燃的画。
这孩子，挺独特啊。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下笔，似乎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他的手有些僵硬，线条更僵硬。
我有些看不下去，走到一旁拿起他的笔，帮他勾画了几条。
“这是猫吧，这画的，还挺毕加索的。”我改完，把笔还给他。
他接过笔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了声“谢谢老师”。
就是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下课了以后我走到办公位，学生都走光了，周时燃留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啊？”
我直接了当地问。毕竟这节课这孩子看着我总是欲言又止。
“……”他低下头看着我，“我只是有些没想到，你是老师。”
“啊？”我了然，“是有点不太像。”
“不不不，不是的，”他急忙否认，“像的，就是我反应太慢没看出来。”
我使劲忍住，严肃地看着他，他在我的注视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噗嗤——”我还是没绷住，“你挺逗啊，放心吧，下次别翻了，我不会说出去。”
我食指放在嘴前，冲着他眨眨眼。
“叫你留下来，是安排一些作业任务，那个校服比赛如果有征稿，就让同学们交给你，等作业上交的时候，一起交给我。虽然理论上上美术课是得到这儿来，但是上课前还是记得来问我在哪里上课。”
“记住了吗？”
我把便条纸递给他。
他接过，点点头。
“其他没事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我转回头开始写实习日志，感觉身边人还没走，又回过头，看见他正看着纸条。
“你，还有事吗？”
他有些回过神来看我，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谢谢——老师。”
我点点头，看着他从教室里走出去。
班草吗？
我笑笑。
是挺好看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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