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微微勾了勾嘴角，讲起旧日往事。
“当年咱们还住在扬州，我生下你六妹妹后，多得了你父亲些疼惜，也许，惹了你生母林小娘不痛快......”宜修淡淡道，“她与我几乎不曾发生过龃龉，却不想暗地里，她竟然收买了我的贴身女使，给我下药。”
“什么？”墨兰惊得猛然立起，“下药！”
宜修微微点头，“坐下，别慌，你瞧你这一惊一乍的，身子怎能受得了？”
“我......”墨兰不知说什么才好，宜修续道：“我起先并不知道，只觉得没精神，以为那些日子帮着大娘子理事累着了，并没有多想。”
“结果有一次我吃完药后，便天旋地转的晕了过去，好在我还算命大，尚能醒过来，便听郎中说，我平日喝的药中被人多放了别的药，我那时候头昏脑胀，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后面你父亲和大娘子来了，多番探问才知道，是......你小娘，叫她贴身女使唆使我的贴身女使给我下药，如果事成，之后由你小娘做主，把我那女使抬做你三哥哥的小娘。”
墨兰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阿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在她幼年记忆里，阿娘美丽，温柔，常领着自己读诗词，陪自己玩花绳，是天下最温柔最和善的母亲。
虽然她隐约也记得，阿娘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面色铁青，满嘴诅咒......还会摔东西，是了，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很怕摔摔打打的动静，还是来了宁懿阁后，几乎听不见那样的声响才逐渐淡忘了。
“她做出这样的事，家里容不下她，便由你父亲做主关了起来，再后来入京，她就去了庄子里。”
“所以......我小娘是因为害您，才被逐出盛家的？”墨兰颤声重复道。
宜修没有说话，只微微点点头。
“那......那您......为什么要养我，还对我这么好？”墨兰很是不解。
自己的生母曾下药暗害小娘，小娘不应该很厌恶自己吗？就算她不恨自己，也不应该对自己这么好阿。
如果她是装的，那这么多年，自己对她这样信任，小娘想下手，早就可以下手了，自己哪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稚子无辜嘛，你那时候那么小，懂什么。”宜修摇摇头，又觉得有些好笑道：“你当我那时候想养你啊？还不是你这孩子，刚去葳蕤轩的时候日哭夜哭，哭的小脸都蜡黄了，你父亲看不下去，才把你送我院里来，我那时候还怀着你七弟弟呢，又管着你和明儿两个姑娘家，也辛苦着呢。”
“嗯......你如果不信我所说，不用问我院里人，这事你父亲身边的贴身小厮，大娘子的贴身女使都是看见的，你问问他们便知道小娘有没有骗你......”
“小娘！”墨兰突然跪倒在宜修腿边，嚎啕大哭，“对不起，小娘......对不起，是墨儿不好，墨儿错了，墨儿不知道我小娘对您......我之前还惹您生气，呜呜呜......”
“都是旧事了，哭什么。”宜修眼角湿润，想拉墨兰起来，墨兰却怎么都不肯起，自责和懊恼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之前想起林小娘被拖走，私心里还会认为是卫小娘暗害自己小娘，可是卫小娘又对自己实在很好，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己阿娘为什么会这样，前面对人下药，后面与人通奸。
这才是阿娘的真面孔吗？墨兰想想都觉得心寒。
“小娘，我信您，我信您的。”墨兰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是墨儿的错，小娘待墨儿这么好，墨儿还这样与您说话，是墨儿不孝，您骂我，您打我吧......”说着，墨兰抓着宜修的手打着自己的肩膀。
“别这样，墨儿。”宜修抽出手来，拿出手绢温柔的为墨兰拭去眼泪，“你心里惦记你的生母，这也是天经地义，如果不是你一定要问个清楚，其实......我是不愿让你知道的，就好像当初你父亲对你们说，你生母是自缢......是为了保全你们的体面，也是为了让你们心里，对你们的生母还有些美好的印象。”
“可那些是假的，不是吗？”墨兰哑声道，“如果那些好东西都是假的，那我才不稀罕。”
宜修笑了笑，在心里叹了一声。
墨兰虽然经历了幼年生母早逝，可在自己身边，到底成长道路上没受过什么委屈。
嫁了人也算顺心遂意，是不大懂得美好的幻境对于枯乏人生的希望的。
“小娘......以后我不会对您视如生母，您就是我的母亲，好不好？”墨兰枕在宜修腿上，轻声道。
“你和明儿，楷儿，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墨兰再次涌出眼泪，不过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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