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山震虎

下朝回到家中，盛紘便先去了祠堂。

墨兰将信递上去后便派人把披风和护膝拿了出去，盛紘一入屋内，便看到长枫形单影只的跪在堂中央。

盛紘强迫自己板起脸来，“长枫，你可知错？”

长枫膝盖都跪的青紫了，就算没错也会不迭的认错，“孩儿知错了，是孩儿年少轻狂不懂事……”

“年少轻狂？”盛紘打断道：“你如今也是经历过科考，上了榜的人，马上就要授官入仕，你还当自己是无知孩童吗？”

“爹爹教训的是。”长枫低头听训。

“我罚你也不单单是为了那女子身份……而是你这样鲁莽冲动，如果不加收敛，日后入了官场，被人唆使利用了都未必知道。”盛紘苦口婆心道，“有多少致命毒药外面包的是蜜糖，你不加选择，贸贸然便接受，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啊……”长枫有些懵，抬起头来，他不就是偷看了父亲一个预备小妾吗……怎么惹出这么一番宏论来。

盛紘见长枫一脸不知所云，心头火起，严厉道：“总之，你若以后出了门还这样放荡，轻则仕途尽毁，重则抄家灭族！你想让为父一把年纪了跟你去流放吗？”

“不不不，孩儿不敢，孩儿知错。”长枫纵使反应不过来，但还是被盛紘说的有些吓到，慌忙磕头认错。

盛紘正准备叫他起来，想想长枫也许真的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思索片刻，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

“邱家你知道吧？”

邱家……长枫想了想，“知道啊，邱可立嘛，他父兄都是兖王的家臣，平日很是威风呢。”

“威风？那你可知道他近日如何？”盛紘冷笑一声。

“不知道啊……二哥哥让我别和他们走太近……”长枫说起这个还忍不住腹诽一下，人家是王爷身边的近臣，多么尊贵，多少消息是人家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他非不肯与人家结交。

“你二哥哥说的对！”盛紘见长枫似有不服，厉声道，“前些日子邱家的和他几位朋友在风月之地大放厥词，官家都听说了！一日下朝后便扣了他们在朝做官的父兄在禁中，整整扣留了两日一夜！”

“啊？那后来呢？”长枫目瞪口呆。

“后来……哼，昨日下旨，邱家被贬到岭南去了！岭南你可知道啊？瘴气肆虐，山高路远，单单是去一趟半条命便交代了，你看看，这就是前车之鉴，你还不谨慎！”盛紘瞪眼吼道。

长枫大惊，往日邱可立成日邀众喝酒办诗会，也算风光，居然转眼全家流放到那化外之地，这才知道厉害，瘫坐在垫子上。

盛紘见他这傻儿子总算真知道害怕了，长吁一口气，“知道厉害就好，起来吧，你可一定要记得今日教训，不然下次可就不是让你单跪一夜了。”

“是，是，儿子一定记得……”

长枫嘴上说着，却起不来身子，一是因为膝盖乌青使不上力，二是因为刚刚听邱家遭难，惊吓中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更没了力气。

盛紘看他这儿子，虽说轻浮，到底胆子还是小的，真要是犯事，一定不会是主犯，就怕他昏了头给人帮工，做了从犯，又被人当了替死鬼，那真是有苦说不出。

看着长枫被贴身小厮一瘸一拐扶回去的背影，盛紘叹了一声，为盛家先祖上了一炷香，只盼祖宗保佑，长枫真能记得教训才好。

他缓步出了祠堂，本欲去书房办公，走了两步忽然顿住。

那秦氏歌伎来家中时日也不短了，他也该去瞧一眼，叫她没事别瞎唱，他们盛家是书香世家，别因为她一人的关系整的风气变了。

如此想着，盛紘转头去了袅音馆，秦悦儿正在屋里吃早饭。

见盛紘来了，慌忙行礼道：“拜见主君。”

盛紘从不来她屋子，今日来了，怕是兴师问罪的吧，毕竟儿子再有错，那也是亲儿子，自己纵是没错，引得家中公子犯错，也是错。

盛紘都有些忘了秦悦儿是什么模样，当日在陈家宴饮时，屋内昏暗，她又浓妆艳抹，具体五官如何盛紘倒没看清。

昨日他虽与秦悦儿打了个照面，可那时候他心思都在长枫身上，也没留神秦悦儿的长相。

如今看来，倒是个楚楚可怜的姑娘。

盛紘想好的言辞堵在嘴边，竟一时不好意思厉声责难。

秦悦儿见盛紘迟迟不语，也一直躬着行礼的身子不敢起来。

“先起来吧。”盛紘摆摆手，坐在桌前。

“你也来了些日子了，可住的惯？”

“回主君，奴住的很好，感激主君恩德。”秦悦儿轻声回道。

“那就好，要是缺什么，就和……”盛紘想说大娘子，又想到大娘子还没见过秦悦儿，改口道：“大娘子近日事忙，卫小娘帮她协理家事，你找她也是好的。”

“是，卫小娘常关怀奴，对奴很好，女使，用度都有为奴费心，说叫奴不用去烦大娘子，有事找她就行。”秦悦儿声音婉转，柔声道。

“哦，是这样。”盛紘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恕意和旁人是这样说的？一切都由她做主？

秦悦儿观察着盛紘脸色，忽然跪下，凄婉道：“昨日都是奴的错，主君要打要罚都使得。”

盛紘见眼前女子柔弱不堪，又肯主动认错，也算是明白事理的，先前的气近乎消了，“罢了，你……你起来吧，这也不能全怪你，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唱了，我们是清流门户，青天白日的传了歌声出去总是不好。”

“是……那以后奴只唱给主君听。”秦悦儿并未起身，反而把头埋的更低了些。

盛紘心中一动，倒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想着还有公事要忙，他便站了起来，“行了，你接着吃饭吧，我去忙了。”

“多谢主君不罚之恩，主君……主君真是奴见过最心善的人。”秦悦儿眸中含泪，颤声道。

盛紘见她如此，也不好转身离去，只好扶了秦悦儿起来。

秦悦儿抬起手，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手臂，盛紘只觉得触感温润，这年轻姑娘，果然是不同的。

他再不敢停留，便匆匆离去。

走出院门，他回首望向那牌匾。

袅音馆。

倒是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