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是在那遥远的孩提时代。
当年,天空还算清澈,偶尔还可以看到几颗被银河抛弃的繁星。
当时,我就像全天下的孩子一般,在人生最懵懂无知的时刻,不时被父母教唆去做一些年轻时他们想做却没做成的蠢事,成功了是完成他们当年的遗憾,失败了则成为他们与亲戚聚会时完美的笑料。
世界上除了青蛙白老鼠以外,还有像小孩那样合法且普遍的实验品么?
老爸怂恿我干过的蠢事多如繁星,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不是命令我在二姨的结婚典礼上大喊“我反对!”,害我每次新年都不敢和二姨拿红包;不是让我在王力宏的签唱会里边大唱周杰伦的歌,害我多年以来只敢锁在房门里默默花痴;更不是告诉我自私的英文其实叫curry fish,害我在四年级的时候被英文老师叫到办公室里教育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
而是那段似乎永远都说不完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梅伊香。
梅需逊雪三分白的梅,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雪却输梅一段香的香。
我的爱好是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
以上,便是我老爸在我上幼稚园时给我准备的自我介绍。
依稀记得当我老爸写完这段极其装逼的自我介绍时,一边望着窗外的明月,一边用着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向我述说他用三十二年体悟出来的人生哲学。
“宝贝呀宝贝,俗话说得好,三岁定八十。你必须从小认识很多很多的朋友,长大了才不会处处碰壁;你必须从小便做全班同学的领袖,你长大了才能成为全世界的领袖;你必须从小便告诉老师我不是可以随便敷衍的学生,你长大后才不会被老板随便践踏。”
大概说说到动情处,老爸迅即抱着我痛哭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正当我怀疑是不是就要多一个哑巴老爸时,老妈非常及时地用她的锅铲阻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后来,老爸一边冰敷着头上的淤青,一边继续把他的‘心血结晶’递给我,并继续诉说他的人生哲理,“这里,有老爸三十二年以来的思想结晶,拿过去学校,大大声念出来!到时候,全班同学肯定都会被你的知识所折服,老师也不敢把你当做三岁小孩来欺负。去吧!宝贝。”
辈分这种东西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作为晚辈的我们,哪怕长辈提出的建议再傻再蠢,我们也只能选择默默承受。
更何况,当时才刚满四岁的我,根本不可能有足够智慧以及眼力去补抓我老爸那段人生哲学背后的愚蠢。相反作为一个称职且合格的小孩,我很傻很天真地被我老爸激昂的语气勾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于是,人生中第一次的自我介绍,尽管我拿着纸张的手颤抖异常,但是,当我看到老爸在一旁鼓励的眼神,瞬间感受到莫大的能量充斥着我身体的所有细胞,非常大声地向全班宣称,“大家好!我叫梅伊香!!!”,正当我要继续朗读老爸给我那段极其卖弄知识的在水一方时,便被一道稚嫩且可恶的声音打断。
“没衣箱?”
“要我买一个给你吗?”
随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为了制止全班同学的嘲笑声,我使劲吃奶的力气拍了桌子一下,然后气鼓鼓地大喊,“笑…笑什么笑!我…我不是没有的没,是梅需逊雪三分白的梅!不是衣箱的衣箱,我的伊,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我的香,是雪却输梅一段香的香!我…我可是很喜欢读书的说!”
看着全班讶异的眼神,当时的我瞬间觉得老爸的思想结晶果然具有震慑力,对于老爸的崇拜瞬间爬到了历史新高,于是我抬头俯视全班,强装淡定地说了一句,“怕了吧。”
全班再次陷入疯狂。
三十二年的社会经验没有教会我老爸,在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段可以征服世界的自我介绍之前,应该先为你的孩子想一个能够避免被世界嘲笑的名字。
老爸更没从他那三十二年的社会经验中了解到,知识的卖弄往往换来的不是仰慕的眼神,而是芸芸众生的不解与偏见。
为什么爱迪生小时候的作品会换得无数的嘲笑?为什么知识渊博的教授讲课会引来无数的哈欠?为什么科技的解说往往会遭受无数的误解?
历史早就证明了,这是一个被白痴统治的世界。
面对一群白痴震耳欲聋的笑声,作为一个玻璃心的孩纸,我眼泪忍不住破堤而出。
回家路上,我一直抓着我老爸,嚷着,“爸爸是个大骗子!爸爸是个大笨蛋!爸爸我要换名字!不换我叫妈咪和你离婚!”
然后,被我老妈揍了一整天。
俗话说得好,每个白痴的背后,都有一个可怕的女人。
或许,恰恰因为有着如此可怕的老妈,我那天真的蠢老爸才能够苟活到今天,并把他的白痴基因,遗传到我身上,父女携手,祸害人间。
切,都该从我还记得如何仰望星空的年代开始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