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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途(一)

渊途

(字数近3w,但不是小故事,所以发了长篇)

这是一个少女的故事,坠落,抑或拯救。

她降生于辉煌的宫殿中,在洁白教堂窗透射的斑斓阳光下接受洗礼。贵族与臣子在宴会上举杯相庆,凯旋的父亲披挂战袍跪吻她的额头。那一天,金盏花盛放的翠色庭院中,美丽的精灵挽着祝福的话语,为她献上公主的冠冕。

在童年,人们对她洋溢着浅浅的微笑。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魔法实战课上,她的父母喜悦地看着她轻松释放出老师刚刚演示的术式,而其他家族却紧缩眉头。她只记得,在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为她洗礼的神父,也再看不见人们哪怕装出的笑容。

琳,她的名字。她坐在破旧木板拼凑的老房子里,呼吸着挤满了霉味的潮湿空气,从折了半扇的窗子远眺阳光下的熙攘的菜市,粗犷的吆喝声伴着一阵凉风拂过面颊,吹得门牌叮当作响。

她多少次想从这里纵身一跃,让盛放的鲜花染红这座边陲小镇。

晶莹的热泪在风中凌乱,被风击碎,随风离散,她克制不住地回想这些尘沙般袭来的旧日碎影。

最终,流言和诬陷充斥了琳的生活,觊觎她家族力量的乌合之众将正义送上审判庭。她目瞪口呆地见证曾一直帮助自己的贵族当场反水,得意地说出欺骗的全计划;咬牙切齿地听着自己被宣判死刑,当场执行。她失魂落魄地被套上攫取利益的枷锁,热泪盈面地看着父亲卸下战袍进入大牢,母亲交出地契和财产,以两人的处死换来放逐的断罪书。

然而,经历了一个月的折磨,她才正式踏上押运的马车,掠过市井,驶过苍田,热闹与生机成了嘈杂与萧索。她望着夕阳原野上奔跑的孩子,心中的刺痛拉开了泪的闸门。

她大概是被打晕了,在这座空气也不愿流动的小镇醒来,虚浮的礼仪和技艺在生活前碎成渣滓。她尝试交过朋友,但被欺骗了感情,一夜间,她所有偷偷带来的钱财不翼而飞。她蜷缩在这破败的阁楼,靠着路人的施舍、邻居的接济和打工的惨淡收入艰难生存。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琳迅速擦干脸上横流的泪水,爬下天台跑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预备好的微笑,内心宛如刀绞。

门被推开了,一团柔软的白胡子闯入视线,抬头一看,一个沧桑的脸上挂着一抹慈祥的微笑。琳惊讶了一下,本以为是来聊天的邻居,毕竟七次自杀未遂后,生活不景气的邻居们总是抽出一些时间来安慰自己。哦,应该是八次,刚刚被打断了。

“哎呵呵,这里还接客吗?”老爷爷揉了揉蓬松的胡子,把一根等身高的法杖轻轻靠在墙上,其上一颗碧蓝的晶石熠熠生辉。

“当然接!”琳停顿了一下,“您……不嫌弃的话……”

老爷爷慢悠悠地走进来,找了张椅子坐在桌边,没等琳开口,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打小蛋糕,放在开裂的桌面上轻轻捏了一下,一股热气混合着奶油和砂糖的甜香迸发出来。

“街边买的,现烤的,快吃点儿,一会儿就凉了。”老爷爷将小蛋糕推向对面的琳,她的眼泪在眼里打转。

他先拿起一小块塞入嘴里,做出一个惊喜而陶醉的表情,生怕她没看出来这蛋糕是多么好吃。

琳闻着对她来说堪称奢侈的香气,她来到这里后,从未考虑过街坊里热腾腾的食物。她抽泣着笑了一下,又憋了回去,擦了擦眼角的泪光。

“您是魔法使?”

“一个普通的法师而已,就是年纪大了,有时候能把自己烧了,呵呵……”

“那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给你送蛋糕啊。”

琳笑了笑,不知是真心,还是装的。她指了指那根法杖上的宝石。

“那用这个给蛋糕加热吗?”

“瞒不住你呀,要听听吗?”

沉默,清冷的风吹散了蛋糕的香气。

“哎。”老爷爷叹了口气,“这件事不得不说啊。远地有一个深渊,一个月后就是祭祀的时日了,但是祭品嘛……很不好找。”老爷爷指了指琳。“你愿意吗,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一片家园百年的安宁。”

惊讶?恐惧?琳现在居然感到一丝释然。这片大地让她历尽苦难,她有什么理由来奉献这片大地?琳苦笑着,想起了放逐路上夕阳下的原野。

世界上的美好固然很多,不过,它们真的属于自己吗?

老爷爷看着眼神迷离的琳,又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将凳子放回原位。

“蛋糕记得吃。”

推开门,夕阳涌进房屋,老爷爷拄着法杖在青石板和橡木梯子砌成的楼梯慢慢走下,鸥鸟在风中摇曳的楼群间长鸣。

“你没有骗我,对吗?”

“呵呵…怎么会呢?”老爷爷举起那根法杖晃了晃,宝石映射着澄澈的天穹,和风中被染成金色的少女。

“还有,你得自己走。”

琳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差点放弃, 但她还是决定了。与其说是为了一个地区百年的安宁,不如说是为自己寻求一个归宿,她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琳拿着一张老爷爷给的小地图,上面已经标好了路径,而且这玩意儿居然能说话。

“哦,美丽的小姐!”

“滚!”

琳之前拿到地图时,看得正认真,突然这货笑了一声,吓得琳一激灵,把地图甩飞出去。正好来了一阵风,这货嚎叫着随风乱飘,惊慌的琳追了嘶嚎着喊救命的地图整整一条街,在别人眼里仿佛有什么大病。

今晚的月光甚是黯淡,她点燃一根蜡烛,热蜡滴落在桌子上,在蜡烛与桌面的缝隙中凝固。摇曳的火光下,她整理着必要的物资,和他走时留下的钱。她必须晚上走,躲开那些卫兵的侦查。

琳穿上一套还算体面的黑布衣,背上小包裹,把地图折起来塞进口袋。

“不许出声,要不就烧了你。”

“明白,我的小姐。”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每一次楼梯咔哒咔哒的断裂声紧绷着她的神经。每听到巡逻队金属铠甲与革制护衣的摩擦声,她都不得不停下来,屏息凝神。

下了阁楼区,乌云随夜风散开,沉沦的圆月将白色的幕布掀向大地,寒冷的石板路上反射着凄清的月光,乌鸦振翅,镇中心巨钟的低鸣沿着高塔流下,顺着街道翻涌而来。琳迅速溜进建筑物的阴影,打了个寒颤。

镇子不算很大,大约三十分钟,她就从堆满废弃物的贫民区溜到镇子的铁栅栏围墙。围墙下杂草丛生,很久无人打理,那些卫兵应该也知道这围墙拦不住什么人。

琳忍着从手心钻进的冰冷翻过铁围墙,看了看镇外连绵的山野和尖顶探照塔上巡视的射灯。流放到这里的人们很少能逃出去,那些卫兵会像捕猎挣扎的动物一样将出逃的流放者扔进地下室,这些流放者会成为第一批被推到谈判桌上的筹码。她会死,但绝对不能是这里。

琳折下一根桦木的侧枝,划开尖端的树皮,桦木是优良的导魔材料,轻轻一挥,一簇跃动的冷火在枝尖燃起。

“小……”

枝条上的火苗“呼”一下窜起,琳抽出兜里的的地图,眼里反射着橘黄的火光。

“停停停,小姐别生气,这件事我不得不说,主人给你安排了一辆马车,具体位置在我身上看。”

“为什么之前不说?”火苗离地图更近了。

“呃……我倒是想说,可小姐您……”

“哎,算了。”琳打开地图。

“那个红叉叉,小姐。”

她看着那个用蜡笔画出的红叉,之前还以为是“不要来这里”的意思。

银河的星辉被密林遮蔽,林下的世界中,一团火光在黑暗中飞动,伴着远方狼群的空嚎,跨过泥潭和荆棘的池沼。她接近了目的地,这里并不是大路,也没有所谓的马车。

身后的灌木传来一阵响动,琳回过身,待发的火焰映出一个绅士的瘦脸。

地图先开了口:

“伙计,带我们上车吧。”

两年来,琳第一次穿上暖和的衣服。当绅士将一套绒制的黑色风衣披给她时,她又一次几近哭泣。绅士拿着两张伪造的通行证晃了晃,示意她赶快上车。在小而精致的车厢里,她发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球,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老爷爷的白胡子。

马车与风在路上并肩驰骋,琳坐在散发着松香的小椅子上,抬起埋在绒球里蹭来蹭去的脸,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外面树木连成的速度线。不久,马奔跑的哒哒声变成了簌簌声,突然一阵强光刺痛了琳哭泣后脆弱的眼睛。她缓过来,发现两个探照灯正跟踪自己的车,她下意识地踹了一下门。

“前面就到关卡了,请您配合一下,演一出好戏。”

两个士兵拦住马车,在马的喘息声中,绅士和琳下了车。

“证件。”

“为什么这么晚出来,想借着夜色躲开巡逻队的视线吗?不要跟我说你们只是来兜风,‘碰巧’来到了这里。”

琳心里一惊,害怕的情绪差点露出来。

绅士将两个小红本递给士兵。“如您所见,这是我的妻子,维克兰女士。她的肺结核突然严重了起来,我们急需去城中的医院治疗。”

琳:?????????????

两个士兵退后了一步,琳内心里有一万个问号,但还是配合着剧烈咳嗽了几声。

两个士兵又往后退了一步,证件几乎是扔回来的。琳看着士兵脸上害怕和鄙弃的神情,既气愤又想笑。

“没什么问题,赶快走。”

琳回到车上,马车重新驰骋起来。

“我为刚才的冒犯道歉,女士。”

“没事,过了就好。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们的来意,我差点以为瞒不住了。”

“老套的盘问说辞罢了,很多企图逃离的流浪者都会因一时的恐惧而暴露。”

深夜,她有些累了,在一阵阵颠簸中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全身感到感到一阵冰凉,当她醒来时,擦了擦朦胧的眼,手上一片殷红。也许是被出卖了,她这么想着,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去,失手了吗?

“小姐,您可算醒了!”

琳睁开眼,一把雨伞被撑在自己的上面,雨滴打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汩汩流下。天上一阵闪光,随后惊雷炸响,听得她一阵心慌。

“小姐,就是刚才那种雷,马受惊了,车子冲下了河畔,撞在了树上。”

“女士,您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琳扶着地面坐起来,一阵无力和绝望冲入脑海。要是醒不过来,也挺好的。

“距离前面的村子还有三英里,我送您过去。那是我们原本的目的地。”

黎明时分,本应升起的太阳被乌云挡在地平线上。灰暗的小路上,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人慢慢前进。琳低着头,看着一颗颗水滴砸进泥泞的池坑,不知里面是否夹杂着几分咸涩。

很久,也好像不是很久,琳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远处平房的袅袅炊烟,在朝阳下的村落上方飘荡。她才觉察,雨已经停了。

“女士,我只能送您到这里,失陪了,抱歉。”

琳有些失望,以为能一直送到目的地的。她踏进村子湿漉漉的土路,路边龙葵宽大的绿叶上滚动着凉凉的水珠,紫花地丁点缀在一片片绿色中,十分显眼。

“大姑娘,外面来的?”

她看向草地中一个粗犷的男子,他正在挖着……蒲公英?

“嗯,这个……蒲公英……能吃吗?”

“一看你这女娃子就没见过,这玩意儿叫婆婆丁,蘸酱吃,或者泡水喝,去火。”男人打量了琳一番,“半夜赶路的?我媳妇儿这会儿应该做好饭了,搁我家吃点儿?”

“那个……不了……谢谢”。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挺犟,肚子都叽里咕噜叫好一阵了。”

“呃……”她确实是饿了,之前带的食物都掉进了河里。“嗯!”

“走!”

男人背上装满野菜的草筐子,扛个锄头走过来,琳默默地跟着他。雨后乡村的清晨,公鸡迟迟地啼叫着,伴着鞋底踏在石头和水坑里的脆响回荡在柴火堆和路边的菜地上。她看着路边咕咕叫的鸡,猪圈里一头头肥猪正拱着饲料槽里的苞米棒子,江上的鸭群扑腾着水,嘎嘎的叫声从江面传到耳畔。琳看着家家户户院子里分两份堆放的粮食,不知其中哪一份是贡品。

“到了。”

男人推开门,一只大黄狗跑出来,冲着琳狂吠,琳吓了一跳。男人带着琳进了院子,卷了那狗一脚,狗停了叫,围着琳转圈。他们走过葡萄架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经过一片空地,进了房子。

“哟,谁家的大姑娘?”正在盛饭的女人打量着新来的少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热乎的,赶快吃,吃饱了才有劲儿赶路。”女人继续嘀咕:“这孩子,外衣都湿透了,我给你烘烘去。”

饭菜虽然简陋,但份量很足,除了一块淋了酱油的豆腐和似乎是昨天剩下的炖肉,还有整整一大锅刚蒸的饼子。琳坐下来,一股股热气从地炉噼啪的柴火中涌出,屋子里暖暖的。她道了谢,吃起来。两人也吃着,看着正在干饭的琳,好像她吃得越多,自己越开心。

“你这是要进城吗,路挺远的,待会儿我送送你。”

“嗯,我自己走就好,不麻烦您。”

“这儿可不像别地儿,一到晚上,那魔物蹭蹭就窜出来了,在路上别被吃了。”

“他这几天闲得屁次次的,给他找个活。”女人瞪了他一眼。

琳虽然很想有个人一起走,但是心里总觉得亏欠人家,她一边吃一边听,这种歉疚更严重了。

“那……好吧。”琳急忙翻了翻兜,把仅有的一点钱掏了出来。“我……只有这些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拿回去拿回去,我又不是来要钱的,就送你一趟,不至于。”

“那太麻烦您了……”

“这事儿要是还嫌麻烦,我以后就不姓这个姓!去哪,肯定给你送过去!”

“法尔利姆帝国,明斯顿城。”

“啥时候走?”

“您有空的时候就行……”

“这几天我都有空,现在走都行!”

“啊,如果不打扰的话,一会儿就走吧……”

女人收拾着餐桌,笑着说了男人一句:“看给你装的。”

琳帮着把装满衣物等必需品的箱子搬上车时,感到一丝晕眩。她摇摇晃晃地挪着东西,最后倚在了厢壁上。男人凑过来,看了看她红红的脸颊,急急跑出了院子。“媳妇儿,这孩子病了,你把她扶屋里,我找医生去!”他一边跑,一边朝地里忙活的女人喊。

琳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一阵阵恶心从咽喉爬上来,她小心翼翼地呼吸,忍着不把早上吃进去的吐出来。她感觉女人抱起了她进了屋子,她被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女人拿来一个空桶放在床边,琳终于忍不住,一歪头吐在桶里。

太阳挂在了天空正上方,一个带着遮面布的人进来,给她检查了好一阵,走后,房间里多了几盒药。甚至有些药医生也没有,上次世界朝贡后,村子里大部分药品都被进献了,男人跑遍几个村子,才勉强凑齐一点。随着几颗味道难以描述的小白片吃下去,感觉好了一点的琳挪到窗外透进的阳光处,享受着极致眩晕恶心后短暂的清净。

“好好养病,这两天走不了喽。”男人提着一壶水进来,“你是进城回家吗,给家里人稍个信?”

明朗的日光遮住了她黯淡的眼神,夹着被子的手和腿轻轻颤抖了一下。“我……没有家。”她轻轻地低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放心!你要是愿意,村里人一起给你盖个小平房开块小菜地,这儿虽然没城里条件好,但活得也挺舒坦!”

琳笑了,嘴角弯出一丝悲伤的弧度。生活……吗,比起生活,还是解脱来得更轻松简单吧,况且顺便去救一个国度,也不算浪费了自己的价值。

“嗯,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完成。”

“那你想回来就随时回来,这儿永远欢迎你。”

男人把水放在了桌上,倒了一杯凉着,壶和杯子飘出白色的水汽。“叫我老李就行,别夹生。”

“好的李叔,叫我琳就行。”

“都叫你别夹生了。”男人开朗地笑起来。

乡村如此平静,以至于之前的一切犹如一场刚做完的梦,如此真实,又好似从未发生。她躺在简陋但整洁的木床上,看着阳光的格栅从左手跳到身上,又从身上跳下木床,牲畜的叫声和风吹的轻响在旷远的平野上奔跑,后院苍翠老树的叶影在墙上沙沙地摇摆,摇着摇着,渐渐融进了青色的壁墙。她喝了粥作为晚餐,吃了第二遍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天上的世界。

她第一次静下心欣赏没有灯火照亮的夜空,那是光与黑的寂海,星与月的殿堂。晚虫在夜的注视下歌鸣,抚慰着大地上沉眠的生灵。她闭上眼,任黑暗披在身上。

“多美的夜晚,小姐。”

“哎,又有多少这样的机会呢。”

“您要是想,每天都有。”

“想想吧。”

地图没有说话,琳在这有声似无声的黑夜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依旧充满乡村的宁静和温柔,今天邻村几个猎户破天荒地整死了一只两人高的怪物,当几个大汉扛着一只比屋里水缸还粗的腿送来的时候,琳人傻了,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生物。老李一脸愁容地看着腿,和几个村民在院里砍坏了三把柴刀,终于卸下几十斤肉,那只大狗围着肉堆转悠了一下午。晚上,邻居们全家围在院里的一口大锅边大快朵颐。琳看饿了,来了一碗,沾着从地里刚刨出来的新鲜大蒜剁成的蒜泥,又来了一碗。

“瞅你瘦的,多吃点肉,长壮实点。”啃着骨头的邻居卸了一块好肉递给琳。

“胃口挺好呀,舒服点了?”老李看着吃肉的琳。

“嗯。”

“多好的大姑娘,以后谁欺负你,我第一个削他去。”另一个邻居说完,吨着酒。“还有,以后想改善伙食,我带你打去。”说着,他拎出来一把猎枪,“会使家伙不?”

琳接过来,沉甸甸的,她有些害怕,咪咪着眼。以前在王室的时候,条令禁止她接触任何和枪械有关的东西,有些男孩甚至明知故犯嘲讽她废物。

“这……我没用过,我不行……”

“多大个人了,这都怕,来,托抵在这儿,头歪一下,唉对对对,看这个条,用这个准星瞄那个瓶子。”

琳举着枪,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的振动和仓促的呼吸。即使全部的注意力贯穿那小小的准星,她也能感受到十几双注视的眼睛。她的食指微微颤抖。

“打!”

“砰!”远处的玻璃瓶应声炸裂,瓶子后漆黑的石头地面上迸裂出一瞬耀眼的火花,她被震地后退一步,看着枪口缓缓上升的硝烟,长舒了口气。即使知道枪声刺耳,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打得不挺好嘛。”

“所以为什么不用法术呢?”

“城里的贵族姥爷们学的玩意儿,这儿哪有那么多条件让你学?”邻居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身体,摇了摇头。

琳吃了一惊,又叹了口气。是啊,人类与其他种族相比,天生极度缺乏对法术的掌控力,而法杖等稀少的辅助装置又成了阶级垄断的一员。

“城里来的?多练练,回去给他们露一手!”

琳和邻居都笑了出来。确实,一个拿枪的半吊子都能把那些自诩“大魔法师”的傲慢家伙按在地上摩擦。

“枪是怎么打出去威力这么大的弹药的?”琳看着这把机械结构组成的东西,好奇起来。要是法术能量也能打这么远还这么稳定就好了。

“呐,你看。”邻居拆卸着枪,给琳讲解着。琳不可思议地边听边看,居然有这么巧妙的结构。

“啊对,最近村里学校从城里来了个人,搁学校教书呢。来的时候,小孩们老期待了,结果人家不会法术。”

“唉?也许我能教一教。”琳来了兴趣,完全忘记了今早起来时还偷偷哭了好久。

“卧槽,行啊你。”邻居们想都没想到,这里居然真有一个会魔法的。

“你明天就去西边那个什么小学,信不信一天的课都能被你给占了。”说完,琳和邻居们又笑了起来。

晚饭吃完,人们散了,附近的狗凑了过来,在骨头堆里翻着一丝肉痕。琳在屋里蹦蹦跳跳,脸上的笑容都要压不住了。

“虽然很抱歉,但是,小姐,我得提醒您,明斯顿城十天后有一个盛大的庆典,届时帝国会严格限制人员进入来保障庆典的顺利完成。所以,您最晚后天早上走,说不定能赶在庆典开始之前进城。”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了琳的心上,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又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疑惑了起来。

“但是我记得帝国以前不会限制呀?”

“这两年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

“我知道了……”琳说出了一丝失望。

“哎!小琳!明天早上有个集,我看你状态挺好的,要不明天一块去赶个集?”老李在墙另一边的房间喊。

“行!”琳喊回去。

“记得把药吃了!”

琳吃了药,钻进被窝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爬起来,刚从天边露了个头,琳就被喊起来,她收拾收拾,带上地图和钱,跟老李一块走了。公鸡已经打过鸣,但她没听见,她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

沿着小土路走了大约4公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拎兜子的、担菜的、骑着马拉货的,还有穿一身装备来逛的,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琳突然不困了,问老李:“这儿都卖什么啊?”

“到地儿你就知道了。”老李卖了个关子。

路渐渐开阔起来,原本道路两边高低不齐的杂草树木变成了平坦开阔的空地,一排排摊位伸展到视野的尽头。人们交谈着、闲游着、搜寻着,摊主的吆喝、路人的熙攘、加工的杂音堆满集市。在一个热闹的小摊前,琳闻到一股油炸的香气。

饿了。

“买三赠一嘞!买三赠一!刚出炉的油炸糕!”

“那个……来三个!”琳对着摊主喊,怕声音小了人家听不见。

“好嘞!马上!”摊主将白色的面团娴熟地扔油锅里,另一边快炸好的飘浮在油面上,滋滋地冒着泡。

摊主迅速地给前面俩人用油纸包了油炸糕,又给琳包了四个,琳接过来付了钱。咬开酥脆的外壳,糯米的糕皮的嚼劲、油脂的芳香和豆沙馅的绵甜向着味蕾袭来,咬出的缺口向外冒着腾腾的热气。她一边吃一边乱窜,老李在后面跟着,生怕她丢了。

她看见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除了各种吃的和新鲜水果蔬菜外,还有她没见过的小玩具、小摆件。几个摊位卖着自家养的鸡鸭鹅兔,现杀现卖,绝对新鲜;有的早餐摊支起了自己的位置,人们坐在小桌旁吃着油条沾着豆浆;还有卖杀虫药的、擦鞋的、修东西的。仿佛只要还有人在,他们就永远不会撤走。

琳逛了好久,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回东头,最终买了一些吃的,和一把简陋的小法杖。老李买了把新铲子,手里提着两只刚宰的兔子,准备拿回去和土豆一起炖了。

清晨的寒意还未褪去,琳和老李拎着几个大包小包迎着风往回赶,到了邻院小路前的大道上,琳看见一群孩子嬉闹着迎面走来。

“诶,这不林姐吗!咋滴今天学校放假带孩的出来玩儿?”老李热情地问。

“今天没放假,但早上孩子们听说有一个会魔法的人来了村里,非要来看一看。”

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子微笑着回应,衣装简朴,神态自然。

哎嘿?琳呆在了原地。这不就我吗。

“我们要找会魔法的大姐姐玩儿!”“老师老师,你让她教教我们呗。”“听说魔法可厉害了,一下就能把那么大的野兽轰飞!”孩子们像树上聚集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那个……”琳有些紧张,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用无处安放的手挠了挠脸蛋,为什么在发烫,脸在发烫唉。

“我就是那个……会魔法的……”

“姐姐,教教我们魔法吧!”“姐姐姐姐,你能表演一下吗,一下就行!”“姐姐……”

琳瞬间被孩子们围了起来,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温柔了许多。她拿下背着的简陋法杖,孩子们的注意一下子全被这根看起来和树枝差不多但是比树枝规整的棒子吸引了。老师笑着朝琳挥了挥手,指了指孩子们,点了点头。

琳带着孩子们来到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上,老师和老李也跟了过来。

“这孩子也姓林?”林老师看着远处拿着法杖的女孩。

“嘶……那个字儿我说不明白,反正跟你的不一样儿。”

“啊,是那个王字旁的吧,‘琳’,多好的名字,想必她的父母也希望她成为一个如美玉般尊贵美好的女孩吧。”

“啥玉不玉的我不知道,这孩儿好像挺惨的,家都没了。但确实是个好姑娘。”

两人看着远处的琳射出一发火球,在空地上炸开,旁边的孩子一阵惊呼。

琳没多久就和孩子们玩在了一起,在空地上追逐、在灌木林里捉迷藏、在花地上坐着讲故事……林老师坐在高处的草甸上,劲风挤过沙沙作响的森林,掠过涟漪起伏的翠野,将欢声笑语吹进耳畔、吹向苍穹。琳找到一颗高大的桦树,做出一个帅气的姿势用法术瞬间放倒了它,孩子们折下枝条,跟着琳学起来。

“小兔崽子,听我的课都没这么认真。”林老师笑着嘟囔了一句,不知是羡慕,还是喜悦。“都是孩子呀……”

正午了,林老师正想带孩子们回去吃饭,突然身后一声大吼:“吃——饭——喽——”

林老师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老李正在朝这边走来。她甚至没注意到老李之前离开了。

“这么多孩子,麻烦你了。”

“没啥,赶快叫他们过来吃。”

琳和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回到老李家,老李抬出一大锅酸菜炖的血肠五花肉,吸满了油香与肉香,满盆的白米饭也散发着浓郁的米香。琳和孩子们显然玩饿了,孩子们抢先化身无敌干饭人,琳看着锅里的血肠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尝了一口……好怪哦,再尝一口……有点好吃哎……哎!真香!他们一顿猛吃后,仍然剩了不少,老李告诉他们,晚上还有好东西,指了指灶台上焖着的铁锅,里面不断传来咕咚咕咚的熬煮声和蘑菇混合着鸡肉的香气。灶台边的墙壁上,挂着干辣椒和风干的榛蘑。

下午,林老师又陪着他们出去了。日落,几个孩子操控着发光的枝条,顶着渐黑的夜色回来。琳的头上多了一顶尖尖的帽子,配着本身宽大的风衣和像那么回事的法杖,像极了一个经验老道的法师。他们吃着小鸡炖蘑菇,老李和媳妇两人忙着给他们盛饭。

“这孩子很有天赋啊,用一个粗糙的法杖能放出来那么多精良的术式,不去追随大魔法使真是惜才了。”林老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有感而发。

孩子们要走了,琳给他们送到大路上。

“姐姐,事情办完了别忘了回来看看!”

“是啊是啊,我们还没玩够呢!”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变得比你更强的!到时候我来保护你!”

“我们约好了,违约的是小狗!”

……

琳朝他们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站在黑夜里举着明灯,照着孩子们愈来愈远的身影。

琳回来,坐在房间里,抱着孩子们给她买的帽子。老李检查完马车,给那两匹壮实的骏马添了不少草料。外屋的门吱呀吱呀地开了,他走进另一间屋子,熄灯早早地睡了。

“小姐,真是愉快的一天。”

“嗯。”琳灭掉了法杖上的光,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马时不时的喘息。入眠时,嘴角仍残留着微笑的弧度。

明天,她将继续自己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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