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她！如果不是这个灾星，我娘怎么会掉进水里，她怎么可能会死！”
沈妍被一众男孩逼退至巷口，数不清的拳脚和谩骂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一双双带着愤恨的脚扬起片片尘土狠狠砸在她身上。
怀里的小人把沈妍抱得更紧，一声奶奶的童音混着辱骂声传进沈妍耳里： “阿姐……我好怕……”
沈妍回抱住沈杰，瘦弱干柴的手紧紧护住他的头，颤声安抚道：“不怕啊，阿姐给你唱歌，唱歌了就不怕了。”
“唱歌？！听见没？我们打她她还有心情唱歌！继续，我非要她给我娘偿命不可！”
为首的一个男孩满脸横肉，五官被肥肉挤得只剩大概轮廓，眯缝的眼睛旁还一颗巨大的痦子，他踢沈妍的时身上的肥肉都是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十分滑稽。
巷口的动静越来越大，不少过路人只匆匆瞥一眼就继续忙碌。
因为他们都知道，沈妍是个灾星，克爹克娘，一生孤绝。
当年沈家阿萱刚刚产下她没过半晌就乌云密布，四方的雷电从天的一角劈开，在黑空中蔓延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白色树状电图，地面的狂风卷起骤雨，怒号着吹起数十米高的沙尘，一时间风云变幻，整个沈家庄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若不是沈家庄里有定风珠，他们所有人怕是都成了风下亡魂。
……
巷口里的人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沈妍忍着剧痛牢牢护着沈杰，在他小小的耳边断断续续地唱：“月亮啊照，亮，堂堂……”
边唱，沈妍苍白皲裂的唇角就开始往下渗着殷红的血。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阿娘，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累啊，我护不住弟弟了……
沈妍想着，唱着，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噗嗤一声，所有的动静都在此刻停了下来，沈妍愣了许久，黑色的瞳仁和僵硬的脖颈一点点移动，眼神最终定格在为首的那个胖子手上。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杀人啦！”
周围殴打的人见了血都作鸟兽散开，胖子的脸上都是血，那些粘稠的血珠一个接一个地，沿着他堆叠的肥肉一路蜿蜒而下挂在他杂乱的眉梢，随即他笑着一抽，血液粘着锋利的白刃再次喷涌而出，汩汩地像小泉一般瞬间将沈杰的侧胸处染成鲜红。
所有的声音，图像都在此刻淡去，沈妍抓着沈杰的手，一颗泪凝在眼眶内将落不落。
恍然间，沈妍的眼睛忽地毫无光彩。
“阿姐，好疼……”沈杰趴在沈妍怀里，娇娇小小的，气若游丝。
一丝黑线，从地底悄悄冒出，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无数根黑线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密密地从胖子肥圆的脚踝一点点缠上去。
“我没有半分，半分对不起沈家庄里的任何一个人……”
沈妍眼眶不觉间红透，忽地起了一阵大风，卷起沈妍周遭的沙尘，一颗颗沙短暂聚拢又被风冲撞开，最后全部滞在空中！
与此同时，地面上细密的黑线一根缠着一根再化为无数只黑蛇，带着腾腾的浓雾把胖子紧紧裹住。
沈妍轻轻放下沈杰，捂着伤站起来，一步一句，掷地有声：“我弟弟于你，有何仇怨？”
“说我灾星，你见过我杀人吗？”
沈妍抬起头，咧开嘴盯着他笑了，唇边血液愈发鲜红。
沈妍再次举起左手，食指微微一动，数千万粒沙尘带着袅袅的浓雾破开长空朝胖子射去！
“胡闹！”忽有一人踏雪而来落在胖子身前，接着拂袖一挥，所有的黑暗与暴戾都在此刻粉碎。
“所有的善恶因果一言一行都由众生录记着，此人确实罪大恶极，但夺他性命的人，不是你，也不能是你。”
那人屈起手指往沈妍额头处轻轻一磕，声音如同山间古寺里的洪钟，渺远威严：“醒来吧。”
眼前的图像终于一点点聚集，清晰，那一磕彻底把沈妍从无神之界拉了回来。
“请问……你是？”沈妍意识刚刚回笼，记不清先才发生的事情。
我被打死了？是神仙来接我入地狱吗？那黑白无常在哪？
沈妍下意识想往四周抬头看看，却没想被拥进一片柔软里。她的鼻尖抵住神仙的白色衣襟，明明他的怀抱温暖，沈妍却总感觉心里钝钝地疼。
他身上好冷，死了之后身体都会是冰的吧？
……
我弟弟呢？想着，沈妍再次动了动脑袋又被神仙一手按在了颈侧。
沈妍：“唔？”
“别看，你弟弟……以后还会再见的。”
“你无父无母，恰巧我座下养了几个小徒弟，平日里也算热闹，要不过来玩玩？”
沈妍抬头，刚好和他探寻的目光相遇，她嘴唇嗫嚅着，眼眶红了又红，说：“我能和弟弟道个别吗？”
神仙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接着直起身，纤细冰冷的大手轻轻握住沈妍的小手。
在他迈出一步后，街边巷口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天光重新融了进来，照在神仙身上，给他周围都晕了层淡淡的光。
温暖，清冷，好看的丹凤眼里流露出的不仅仅是那种悲悯的神性，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现在，偌大的沈家庄只剩了他和她，还有早已没了气息的沈杰。
沈妍任由他牵着她走近弟弟。
其实沈妍真的很奇怪，从有记忆起，她对周围的一切事物感知都很迟钝，常常是被欺负了，过后两天才知道要疼要哭，再小一些，被骂被打被烫都没有反应，就连母亲走的时候，她也只是在灵堂前抱着弟弟跪坐了整整五日，等到下葬时才恍然惊觉，原来她没了来处。
沈妍那时，才懂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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