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是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小道由于被茂密的树木簇拥着,巨大的连成一片的绿色在小路上投下大块大块的阴影。垃圾桶东倒西歪,带着污迹的垃圾遍地都是,有些因为较大的风被卷到略远的地方去了。这不,就有一个散发着浓烈酸味的易拉罐滚落在“柊真昼”脚边,里边不知是什么的酸臭液体甚至还还撒出来了一些。
这个动物园是最近才废弃的。前一段时间,这个动物园的动物不知为何就发了狂,铁笼被粗暴的扯开,游客们从观赏者变成了猎物。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人类中拥有最高话语权的柊家便将这个公园封锁起来。在这段时间内,柊家未曾没有想过要冲进去一探究竟找出这一切的原因,可惜陆续派出的军队纷纷失联,调查计划不得不被放慢下来。嗯,仅仅是放慢,不是停止。这大概也是一濑红莲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吧?奉命来调查这件事。
早在半个月前柊真昼便得到消息,一濑红莲被大馅饼砸在脸上成为了柊家长子柊暮人的手下。这是学校中流传开来的说法,其中的内幕就不得而知了。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柊真昼的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为一濑红莲得到赏识在校内地位提高而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则是担心两人的关系会继续疏远,毕竟同为柊家未来的继承人,要柊真昼和柊暮人一笑泯恩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现在,一濑红莲奉柊暮人之命来到此处,到底是对她柊真昼的试探,还是对一濑红莲实力的信任?
一脚将脚底的易拉罐踩扁,少女唇角的笑意依旧轻松,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吧?重要的,是能够见到红莲!她和柊真昼可不一样,一味的等待根本毫无意义,与其去赌对方回头的百分之一可能性,还不如主动去索取,哪怕是掠夺也好,蛊惑也好,得到了就好。
远远的,有一个声音,声音由于传播的足够远而几乎难以听清了,但柊真昼还是听到了,毕竟,她已经算不得人类了。
“我说红莲。你伤得那么重还打算做傻事吗!算了吧,我们一起撤退!”
那似乎是一个女声,还是一个性格火辣的女孩子,那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还有淡淡的愤怒。是……在担忧着对方的身体,愤怒着对方的逞强吗?真是碍眼呢!
“我知道了。此刻就暂时撤退吧”紧接着的是一个男声,带着少年变声期略微的沙哑。是一濑红莲,不会错的,这声音,在她脑海里不知道萦绕了多久。
“啊~啊,这算什么?难道你们真的要撤退啊?”“柊真昼”果断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撤退?那算什么,红莲不是一直都想要证明自己,证明一濑家不是懦夫吗?那个少年不是一直期待着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身边吗?撤退,那种懦弱的行为怎么可以!一定是那些个女人在影响着红莲吧?她们,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家伙,想要抢走她的红莲!
“你的红莲?怎么会。一濑红莲真正在意的只是柊真昼而已。”少年站在柊真昼的身后,探身去注视对方通红的眼眸,“你为何那么执著于去扮演另外一个人呢?是因为你是柊真昼衍生出来的吗?”按理来说,衍生出来的鬼会更容易吞噬原身的精神力,就连阿朱罗丸也一度认为“柊真昼”成功了,但是现在,他又一次犹豫了,“柊真昼”真的成功了吗?她将这具身体变成了无限贴紧血族的模样,她似乎是成功了?但是,这股剧烈的几乎被刻在了骨头里的属于柊真昼本人的感情又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吞噬了谁?谁又成了谁的傀儡,谁又成为了谁的附庸?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少女斜眼扫了眼阿朱罗丸的方向,双眼通红,眼神凌厉,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毕竟我可是有身体的,而你,只是鬼罢了。”闻言,少年眼眸微眯,脸色似乎苍白了那么一瞬,随后,似笑非笑的看了“柊真昼”一眼,带着那种令人心底发毛的看好戏的态度,不再言语。
见此,“柊真昼”也懒得再去搭话,一山不容二虎,她也懒得和同为鬼的阿朱罗丸纠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情,至于阿朱罗丸,她总是会处理掉的,隐患,不能留。
一个快步上前,几个闪身“柊真昼”便来到了一濑红莲一行人眼前,掌起掌落,完全不拖泥带水,果断而目标明确,几乎只是一个照面,那些少年少女几乎就已经被她拿下,而作为被袭击方的她们,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软软的栽倒在地面。“柊真昼”的力度掌握的很好,除了让她们昏迷之外,她们几乎没有受一点伤。一时间,与她僵持住的只剩下两个少年。一个鸦羽般的黑发,低调的发型,不起眼的衣着,在普通不过的小麦色皮肤。而另一个,光是站着就散发着逼人的贵气,那股贵气就仿佛已经融化在他的骨血之中,哪怕受伤,哪怕狼狈但他依旧能成为别人视线的中心。一个月前还是人人唾骂的过街老鼠,现在却是柊暮人手下最为吃香的一濑红莲,另外一个是学校女生心目中的王子,在柊家眼中却是血统低劣的下等分子的柊深夜。
“好久不见了,红莲。”她顿了下,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微微偏头,“以及,我的‘未婚夫’。”那两个少年并没有紧挨在一起,但是,他们的站位却十分微妙,不仅可攻可守,还能在第一时间迅速配合。柳眉微皱,“柊真昼”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一瞬间变得如此之好,明明之前在学校里还是相看两生厌,莫非……是伪装出来的吗?不过……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深夜,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温柔的语气让柊深夜受宠若惊,他知道柊真昼对于这个父母定下的婚事可谓是相当不满,因此之前对他这个所谓的“未婚夫”也十分疏离。现在叫的这么亲热,总觉得……不大妙呢。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下一瞬,一直纤细的,属于女生的手便掐住了柊深夜的脖子,那微凉的温度让柊深夜汗毛直竖,眼前一黑的同时,耳边萦绕着的是少女略带委屈的话语,“可是,我现在只想跟红莲说会话呢。”
“遇到我,高兴吗?”再没了碍事的旁观者,柊真昼明显放松了些,她玩笑般的开口,就像对待久别的恋人
“不。”对方的回答十分简单,目光时不时的在几个倒下的同伴身上来回扫着,暗自考虑着带着他们成功脱逃的可能性。
“啊哈。我倒是很高兴能遇到你呢……但是,我不是为了来看你,才来的。”似乎完全没有得到不想得到答案的尴尬,“柊真昼”仍然是笑着的,说出的话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又或许是带着某种小心眼的报复,她的言辞有些尖锐,有些……伤人。
“什么意思?”似乎是没想到“柊真昼”会这样说,一濑红莲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
“我不是来见你的哦。在这里,还有点要事。”“柊真昼”再一次强调,那模样,这回明显就是报复了,报复红莲一开始简短的回答。
一向自傲的“柊真昼”此刻竟是有些孩子气的可爱了呢。可爱?随后阿朱罗丸反应过来,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柊真昼。可爱……这种形容词,居然可以用在鬼身上吗?明明已经扭曲了,变得不伦不类的存在。这样的他们,真的可以体会到正常的生活吗?柊真昼一开始还是来着戾气前来,一副恨不得要将一濑红莲绑走囚禁的模样,而现在见到本人,却是变得温顺了许多,一开始的强势似乎……烟消云散了。原本的主导权利就这样被交给了别人,任别人来控制自己的情感。输赢,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是吗,是因为那个?”低低的笑了笑,少年将目光移向身后,那里正有一个被控制住行动的怪物在挣扎着,之前让一濑红莲和他的同伴们放弃此次行动的正是这个家伙,他们费劲全身的力气也就只是控制住了它,而现在,它似乎马上就要挣脱束缚了。想到此事,少年的脸色白了那么一瞬。那怪物细看倒像只老虎,可又不是那么像,比起老虎,它显得更危险,双目充血,身高数尺,还有那滴着人血的森森白牙。
“那你到底属于哪一边?你又是以什么为目的而行动的?”一濑红莲曾经听说,柊真昼背叛了柊家却又即将与百夜教决裂。
真昼依然在笑,唇角微扬荡开幸福的弧度。她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抚向红莲的胸口,抚上他的颈,然后,她注意到了他脖颈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伤口不深,只是浅浅的一道,但是,要是在深一些,流出的血再多一些,他终会丧命。还好,那只是如果。
她轻轻触上那伤口,指尖沾染上对方的鲜血,但她毫不在意,仿佛是在抚慰着对方一般,但她的指甲在对方伤口上滑动,无疑会让一濑红莲伤上加伤,严重些甚至会感染。但“柊真昼”仿佛察觉不到一般,专注的凝视着红莲,“我所属的地方,和你是一样的啊,红莲。”像是渴求温暖一般的依偎在对方怀中,仿佛对方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汪洋中的孤岛,“不再被任何人阻挠——与心爱的人共度的时光、自由,能够得到让这一切都不再被人妨碍的强大力量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哪怕伤口被对方圆润的指甲刮的生痛,红莲也没有推开她,仿佛察觉不到那痛苦似的,他注视着真昼,眼神同样认真,“那——是哪里呢?
“这里啊。”
“这里是哪里?”一副茫然的模样,一濑红莲扶住“柊真昼”的肩膀,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双目中似乎只有对方的倒影。
“柊真昼”突然在红莲的伤口上狠狠地按了下去。剧痛,在神经里奔走蔓延,但红莲并未在意。她又触碰着自己的胸口,重重按下按下,“内心深处里狂气与狂鬼的栖息之地,就是我的归属。在这点上,你也是一样的吧?红莲?”少女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她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但是,还不够。要想与我堕落至同样的深处,你还远远不够!”真昼按压在红莲肩口上手指,越发用力。
“刚才为什么,没有杀了那几个人?你应该杀了他们才对吧。”“柊真昼”立起指甲,刺进红莲的伤口。她知道一濑红莲身边尾随的人中有两个是一濑家的手下,一个是柊深夜,剩下的是两个豪门世家的孩子,按照一濑红莲谨慎小心的程度,本该是杀掉那两个看到了他真正实力的外家人的吧?毕竟如果那两个孩子把一濑红莲的真实实力上报给柊家,一濑家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是,一濑红莲并没有这么做,他犹豫了,他迟疑了!他知不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后果?那两个孩子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了吗?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她还在……等他?她强调着,说着让人难懂的话语,“要再多释放一点憎恨。要再多加速一些疯狂。鬼喜欢的就是人类的欲望哦。你要让鬼选中你……”
突然,红莲与“柊真昼”再一次拉近了距离,仅仅只差一点,他们的鼻尖就即将碰触,他的声音低沉,“真昼,我的路,和你的路……”
“是一样的哦,红莲!”几乎是在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了一濑红莲想要表达的意思,“柊真昼”恼怒的打断了他,“大家都一样。反正都要死。人类真的很容易死。活着有意义吗?没有吗?就如这个愚蠢的问题一般,时间转瞬即逝,根本无理可讲。那我们究竟该如何度过这段时光?该选择怎样的道路?”
生命真的太过脆弱,一场天灾,一次人祸就足矣使他们永远消失,她不想赌,也不愿去赌,她认为,只有变强,强大到能长出足够强壮厚实的翅膀,保护住自己和心爱的人,像红莲这样明明有目标却为了别的东西小心翼翼寸步难行,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触碰到那虚渺的愿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同是强者,决定胜负只需要一瞬就够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明明同样是追求强大,明明同样是选择了守护,你是想和我讲讲,你选择绕远路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