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中一片寂静,一黑一白的两个纤长身影,站在那里无声对视了片刻。
“对不起,是魏婴冒昧了。”
黑衣的少年首先打破了这沉默的僵局,朝着那白衣的身影微微颔首,随即抬脚准备离开。
只是他经过那人的身边时,那原本靠在梅树边上,懒洋洋的人忽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本王让你走了么?”
“……”
那黑衣少年被猝不及防地拦下了去路,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脸上依旧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一双暗夜般的眸子无波无澜的,也不知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殿下这是何意?”
那人也不答他的疑问,只是漫不经心地直起身子来,往前半步,走到那黑衣少年的面前来。
见他靠近,黑衣的少年心里蓦地警惕起来,手指一下子攥紧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那人听见他这句问话,原本就阴沉沉的眸子里更显出几分凉意来:
“呵,本王倒是想问问你在做什么?没想到江家还有如此不怕死的人,本王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番话把那黑衣的少年弄得一头雾水,“魏婴不知江家之人何时招惹过殿下,方才只是看这里的梅花开得好,想要过来看看罢了,我并不知殿下也在此处,若是无意冒犯了殿下,魏婴在此向殿下赔罪了。”
说罢,他向那人施了一礼,转身便走。
只是他还没走出半步去,那白衣的人就倏然闪到了自己的面前,手臂抬起来,一只冰凉的手卡在了黑衣少年的脖子上:
“无意冒犯?你既然敢踏入这里,就该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那暗夜般的眸子中此刻只有刺骨的寒冷。
“魏婴不知……这是何地,还请殿下说明。”黑衣的少年盯着那双翻腾着怒火的漆黑眼眸,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你说你不知这是何地?”那人闻言,嘴边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来,“呵,江家的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他抬眼看向那脸憋得通红的少年,说话的语调忽地轻柔了几分,“既然你说你喜欢这里,那,我便送你去见这梅园的主人可好?”说着,手上的力道又倏然加大了几分。
“我出来的时候,江叔叔他们都是知道的,我若是死在这里了,不会没有人追查……”
“江枫眠知道又如何,本王难道还会怕他不成?”那人一脸的漠然,掐着他脖子的手如鹰爪一般死死地卡住,不肯松开。
像是落入水中一般,窒息的感觉让少年的头都变得晕晕乎乎的,或许自己今日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不该到处乱跑的……
是不是他死了,就能见到天上的爹爹与娘亲了?他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是谁在里面?出来!”
在那少年快要昏厥过去时,梅林外面忽地传来了一声雄浑的男声,语气听着极其严厉。
那一直卡着他脖子的人,听到这男声,似乎微微地一愣,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下来。
“咳咳——”
少年刚一脱离开那人的桎梏,便一下子瘫软在了地面上,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在那里不住地咳嗽。
梅林外的脚步声变得渐渐清晰起来,伴随着梅枝被拨开,窸窸窣窣的响声。
看来是那林外之人未等到回应,走进来寻他们了。
那白衣的人听见这脚步声,眉头一下子锁紧了,走上前去,一把拽住那坐在地上的少年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少年被他这么粗暴地拽起来,有些惊恐地张口要喊,却被他死死地捂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动!”那人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胸前,凑到少年的耳边低声道:
“等会儿父皇过来,你若是敢跟他提起一句方才发生的事情来……”
他还未说完,那明黄色的身影便已经穿过了层层花枝的遮掩,走到了他们这边来。
“忘机?”
等到看清了那白衣公子的面容,那穿着龙袍,一身威严的人面上微微怔了一下:
“你为何来此处?”
只是还未等那穿白衣的人回答,圣宗的视线又落在那人怀里的黑衣少年身上,眼神变得颇为耐人寻味。
“转过来,让朕看看是谁家的孩子。”
那黑衣的少年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下子
撞上了那人满含警告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那一身明黄的威严身影,赶忙跪下来向那人施了一礼。
“魏婴参见陛下。”
“魏婴……”圣宗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略微思忖了一下,“朕想起来了,是江家的孩子。”
圣宗看向那低头跪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少年闻言,只得抬起头来,好让圣宗看清自己的面容。
见那少年抬起头来,穿龙袍的男人微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仰头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也难怪忘机会独独带你来此处,好啊,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只是这话落在少年耳边,却令他心惊肉跳的。
“父皇……”
他身后那一直冷着脸的白衣公子,此刻忽然出声,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那穿龙袍的男人一挥手打断了。
“不必再说了,”圣宗不再看他们两个,转身朝着梅林外的方向走去,“宫宴马上就要开席了,你们二人便随朕一同前去罢。”
见圣宗离去,那人只得将话咽回去,有些恶狠狠地瞪了黑衣的少年一眼,也跟随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朝向外走去。
少年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惊恐中,尚未回过神来。只是虽是惊魂未定,也只得老老实实地随着那二人一起出去了。
他与那穿白衣的人一前一后跟着圣宗走进前殿中时,江枫眠正因四处寻不见他而着急,这下一见他跟着在圣驾身后,心中猛地一沉,还以为是少年闯下了什么祸事,触怒了龙颜。
江枫眠这样想着,心底一阵发虚,赶忙走到了那明黄色的人影面前去,躬腰深深地行了一礼:
“臣江枫眠,参见陛下。”
圣宗淡淡地扫了江枫眠一眼,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来,“江卿请起。”
江枫眠哪敢起身,仍是弯腰低着头,听他这一说,紧张得脸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犬子是生平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若是冲撞了陛下,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爱卿不必如此紧张,”圣宗见他如此,反倒是扬声笑了起来,“这孩子并未冲撞朕,不过是朕见他觉得亲切,才命他随行罢了。”
江枫眠一听少年并未惹祸,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来,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只是他还未松下那口气来,就听见圣宗威严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过,朕倒是不知道,你家这二小子,竟是和朕的忘机关系如此要好………”
那原本在他身后低着头的少年听见他这句话,蓦然瞪大了眼睛:老天爷,他什么时候和那鬼面罗刹关系要好了?那人方才差点儿都要送他见阎王去了……
“父皇……”站在他身旁的那人也是一愣,似乎又想要冲那袭明黄色身影解释些什么,却是被江枫眠抢了先:
“陛下,犬子这是第一次进宫来,先前与靖王殿下并不熟识,许是……”
“不必多说,”圣宗摇摇手,脸上的笑容颇为意味深长,“若非关系要好,忘机如何又肯将他带到了梅园去?自梅妃去后,那孩子可从未带过旁人去过他母亲的旧居……朕看他二人想必早就相识了,不过小孩子家脸皮薄,不肯让我们知晓罢了。”
梅妃旧居?
江枫眠一听到这里,只觉得周身冰冷,连圣宗后面的话都未听得真切,直到圣宗开口唤了他一声,
“江爱卿?”
“臣在。”江枫眠这才从恍惚中稍稍回过神来,只是他才稍稍冷静下来些许,圣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大殿上。
“既然两个孩子如此深情厚意,正巧今日众爱卿都在此,不如就趁此机会,成全了他二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