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走到两人面前,脸上十分平静,那句诗怎么形容来着,潭面无风镜未磨。
温言含笑:“从今天起,我和安然去老宅住,李家有司机每天接你回家。”
高高瘦瘦的女孩扎着麻花辫,夜风有些寒冷,吹得女孩薄唇干裂,吹得女孩碎发翩然,细长的眸子里,是淡淡的,忧郁。
夕雾花,是淡紫色,而淡紫色,代表淡淡的忧愁。
她张口,吃力地发出声,听着竟有些刺耳:“你要和安然一起住吗?不回家吗?”
温言微笑,阳光般耀眼:“我和爷爷说好了,你放心。”
女孩怔怔的,看着埋在温言怀里的安然发呆。
安然一直在笑,眼眸里仿佛有星子闪烁,小脸如同红苹果一般红润,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灵动的模样。
这丫头去南方之前在火车站也这么抱过裴衍,也笑得这么灿烂,可若素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安然每天的照旧生活,每天的灿烂笑容,原来,都可以假装。
安然笑靥如花:“若素你傻了?”
她从温言怀里钻出去,笑眯眯地将傻姑娘抱着:“不成不成,好不容易聪明一点儿,可不能再傻回去!”
傻姑娘说:“你才傻!”
然后,傻姑娘挣脱开安然小小的怀抱,转身上了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疾驰而去。
温言走过去,牵起安然的手,漫不经心道:“人家回去住大别墅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安然仰头:“我们为什么要去住老宅?如果真是李家的老宅,那也轮不到我去住啊!”
温言的大手将她的小手裹住,步子很慢,柔声道:“那不是老宅,是你的家。”
“家?”安然来了兴致,“你是不是帮我找到我家人了?我的亲生父母还在吗?”
温言摇头,耐心解释:“那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你。”
安然有些失落,疑问:“既然老宅是我的家,那是不是你的家呢?”
温言拂去女孩脸上的碎发,笑:“自然。”
女孩跳起来,欢呼:“所以,那里是我们的家?”
他点头:“是,那里是我们的家。”
女孩不放心,歪着小脑袋还问:“那里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他笑得愈加明媚:“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女孩眼眸很亮很亮,里面倒映着星星、月亮,还有,温言宠溺的目光。
男孩的步子很大很慢,女孩的步子很小很碎,女孩一路叽叽喳喳,男孩听得认真,每句都能一一回应。
他们在月下走了好长一段路,柔了岁月,慢了时光。
“到了,我们的家。”温言停下,笑容依旧。
他们的家门前有两三级石阶,红漆木门两侧蹲着两只小石兽,仰起头看,墙头有枝桠探出,调皮地搭在门檐上。
安然抬头:“咦,这是什么树?都出墙了!”
温言拿钥匙开门,低声道:“槐树,再过几天就开花了。”
安然扭头:“能吃吗?”
温言开门,长腿一迈:“不能吃,有毒。”
安然跟着他进门,不屑:“嘁,你少骗我,别的我不知道,槐花我在小学课本里学过,可以生吃,蒸着吃,炒着吃,煮着吃,怎么都能吃!”
温言顿住,紧跟其后且东张西望的女孩往他后背上一磕。
他转身,似笑非笑:“那你多吃点。”
女孩捂着脑门,咬牙切齿。
两人站在石砖铺成的小院子里,一高一矮,月光洒落,微风拂过槐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偶有一片旧叶掉落,轻轻躺在树下的石棋盘上。
女孩习以为常,转眼便忘了疼,她兴致盎然地观察这座小院,盯着光秃秃的泥土问:“这院子里,除了这棵老槐树,啥都没有?”
温言注视着安然,笑道:“你这主人不是刚住进来嘛!等到了周末你慢慢种,随你种什么。”
安然狐疑:“真的?”
温言认真:“真的。”
安然眉眼弯弯,拍手道:“那我要种一院子的向日葵!这周末就要开工!”
然后踮起脚尖,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命令:“李参谋长别忘了给我买种子,听到没!”
温言点她的眉心,佯怒:“没大没小。”
这是一座四合院,院子不大,却足够她嬉戏玩耍,整座屋子青砖黑瓦,皆为平房,两边各有一间东西厢房,与正房之间联通了走廊,大门一关,整个院子便变得封闭而幽静,与南方的走街串巷不同,倒是多了几分私密的味道。
安然却有些嫌弃,嘟囔着小嘴:“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温言打开正房的门,回答:“到年底回去。”
“这么久?”安然大声道,“可是这里是平房哎!夏天蚊子很多的哎!”
温言放下背上的粉色书包,坐到一张红木椅上,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这里的蚊子都是家养的,不咬人。”
安然翻白眼:“信你个鬼。”
她跑进来,双手抱起,打量这座屋子,饶是从小生活在钟鼎鸣食之家,看到这满屋子琳琅满目的器件也是唏嘘不已。
她抢过温言手里的瓷杯,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杯壁,问:“这是古董吗?”
温言起身关门,不咸不淡道:“这屋子里基本上都是古董。”
安然脑子转得飞快:“李家有个传统,那就是养孩子只养到十八岁,除了住宿和偶尔在家里吃喝以外,其余都需要自食其力,你看,哥,你现在还在上大学,家里又不给你经济支持,不如...”
温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瓷杯,厉声道:“我告诉你啊,这屋子里的器件一件都不准动!”
安然坐在东侧间的罗汉床上撂腿儿,撇撇嘴道:“不动就不动!我才不稀罕!”
温言铁着脸,提着安然的后脖子,像提着兔子一样提到房间里,似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他依旧有些生气:“这是你的房间,今天路上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洗洗睡吧。”
他转身,走出去了几步又退回来,语气缓和了不少:“我的房间在最西边,有什么事儿就叫我,别一个人躲屋里不作声。”
安然吸鼻子,小声说:“我才没有。”
她扭头看窗,窗台上种着一株夕雾花,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勾勒出它瘦小的身姿,依旧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