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嘛?怎么回事?为什么手被那个人抓了一下就变成了这样?焉儿姐姐……”
明明有事的是余若焉,余若焉却觉得菲菲比自己还要紧张。说实话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不错。
这种黑色的线条从余若焉的手上蔓延到手腕,蔓延进她的衣服遮挡下的皮肤,很快就布满了全身。
一种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强烈的,摄人的,让人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其折磨的声音在余若焉的大脑里流转,让人几欲作呕,余若焉剧烈地哆嗦了好几下,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扭曲旋转。
她陷入了某种玫瑰色的,芳香馥郁的美妙梦境——一种深海海底般的窒息黑暗中——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断裂右手平静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余若焉站立不稳,很快,她的眼皮耷拉了下去,她整个人都脱力一般向后倒去。
她好像听见菲菲焦急的声音:“焉儿姐姐你怎么了?焉儿姐姐你醒醒……”
不过她感觉非常疲惫,实在是太困了,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跑过了全程马拉松,或者刚刚去搬了一整天的砖,或者不眠不休跋涉了很久——就像是累到了极致的人终于可以休息——疲惫夹杂着放松,那样的诱人,又那样的不真实。
余若焉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
这是一个巨大的建筑,飞鸟般的屋檐在葳蕤茂盛的森林里若隐若现,飞鸟归林,正是傍晚时分。仰头努力望去, 能望到在后面更高处的地方有另一个稍微小些,但修建得更为端庄规整的飞檐木质建筑物, 和一层一层的祭社样的建筑。
“我们已经到了鹿儿岛,离我们最近的这个是小樱山,山上供奉着鹈葺草葺。这个就是大阿母的宅邸。”大林仰头望着鸟居后的飞檐建筑物, 收敛衣摆,恭敬地躬了躬身, “更高处那个就是山幸彦大人的居所, 归来神社。”
余若焉说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视角看到这一切。她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俯视着这一切。那个带头的人是个渔民,姓大林,他带着的祭品和侍从们也模仿着大林的动作躬身行礼。
大林带着大家上了小樱山,大林解释说,在祭祀开始之前,大家都暂住在大阿母的宅邸,这是山下的一个小神社。一条灰色石头堆砌的小路,盘曲蜿蜒着通向祭社的大门,木头立柱的大门,大门旁立着两盏石灯笼, 大林用余光歇着扫了一眼,发现这石灯笼很新,看起来不过一年左右,大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灯笼很别致,样式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圆头,而是被雕刻成了一个熊的头,熊像蜜罐子一样老实巴交,吐着舌头,形状可爱。
祭社的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 姿态稳重的老仆人探出一个头来,这人平平无奇,却呼吸绵长,下盘扎实。他和叩门的大林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收回了目光,弯腰拉开了门:“大林大人,主人等您很久了,请进。”
大林看起来并不倨傲,而是十分谨慎地确认道:“要见我?只见我一个人吗?”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余若焉感觉,这个人很紧张。待那个侍从点点头,他就从鼻子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一声, 接着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大阿母的宅邸也是一座不小的神社,鸟居迎风而立,端的是典雅奢靡,日式庭院肃穆不失风趣, 左右两方都立着嶙峋的山石。
山上有一口冰泉,而祭社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山上的泉水引了下来。这些山石上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动,显得禅意隽永又有意趣,但在这个季节,山上的泉水原本应该都冻住了,是不会流动的,但这祭社居然想到了用石炉加热引泉水的管道,硬生生地让泉水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在人造的山石草木上热气腾腾地流动了起来。而且,这泉水到了庭院内,就不再是透明的颜色,而是一种带点透的红色。像糖浆,像血。那是因为每一个石炉下面,都有一个极小的刑室。每一个刑室里面,都吊着一个忏悔的人。
这种被用来加热泉水,保持庭院美观并且和庭院融为一体的石炉,余若焉简单的看了一眼,在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觉得应该有快上百个了。每一个石炉里都关着一个受刑的人,让人难以置信。
大林后面的所谓祭品,却是一群少年。看起来都是年纪不大,却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余若焉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听见他们讲自己的家人,和即将到来的大祭。也有一个少年看到石炉和有颜色的泉水,没忍住俯在他同伴身边小声说了一句:“昨晚被冻死在风雨中的那么多人,这些石炉,哪怕分五分之一给船上,我们都不至于经历那样的事情……”
那个一直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的老仆人好像听到了这个少年的碎碎念,他睨了一眼少年,居高临下地吩咐了一句,随后,不知道从哪里上来两个高大的仆从,动作麻利地把他压下去了。老仆严肃地扫了一眼剩下的噤若寒蝉的少年们,开口道:
“你们作为献祭给山幸彦潮神的祭品,要想的应该是努力上进,能被主持祭礼的大司礼大人挑选中,而不是在这里胡言乱语。这些石炉和山泉都是我们为了未来的祭品准备的,你们要是不能成为合格的祭品,也住不成这里的美丽庭院。你们应该努力使自己被大人选中,而不是在这里去同情那些连看到这些石炉的能力都没有的,自甘堕落的下等动物。”
“石炉是给那些能通过考验,有坚忍品格的预备上等祭品准备的,只有完成任务的祭品才有资格在石炉里过夜,至于你们,还没有通过任何考验,今晚自然是不能住在石炉里的……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