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鹜

寻春忙去打开门，让一身雪花的湘灵进屋。

湘灵一下跪在高秋阳身前，来不及脱斗篷，头发上还粘着许多雪花。

高秋阳看她眼圈有点红，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秋阳怎么了？

湘灵侯爷……侯爷歿了！

湘灵呜呜呜呜呜……

爹走了…

高秋阳默默地转过身，想走到门口。但她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湘灵和寻春忙着她，缓缓走到门口。

她知道爹的身体断然就这几年的时间，但没有想到诀别会来得更快。

高秋阳（呆滞）爹走了…他终于解脱了。

寻春（泣不成声）姑娘…您别强忍着…

高秋阳（意外地冷静）不……我哭不出来…

她一点也不悲伤，只是空的厉害，像千疮百孔的石头，任凭寒风肆虐地消磨。她默默地在心里细数十五年里与爹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家族中人人都以男丁兴旺为荣。但高家却并不重视这些，爹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悲观家族前程。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孩子而剥夺自己读书识字的权利。

相反，他常常教导自己，说女孩子大字不识其实是不好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是被后人曲解得一无是处。他教自己赋诗写字，期望她能像男儿一样博古通今，学识渊博。

在当时家家女子精通女红的时候，高秋阳并不会因为自己连一条帕子都不会修而自卑。在感情方面，自己爹也是开明得很。

在察觉到自己女儿与自己得意学生加干儿子的情意后，他更是时时帮高秋阳制造与陆觉迟在一起的机会。

只可惜，这么温暖的爹爹，却要永远睡在冰冷的黄土下了。

高秋阳（恍惚）永安宫告诉你的吗？

湘灵是…是纯妃娘娘。

高秋阳这样啊…

她酿酿跄跄地回到床边坐下，再慢慢地躺下，过了会儿又将脸慢慢埋入枕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中，好像看见了一只孤鹜停在梅树下，扬起头用力地啄枝头的红梅。

她朝着那只孤鹜走去，走着走着，眼前的红梅竟渐渐褪色了，越来越白。等到她走到孤鹜一步远时，看见它嘴里叼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栀子。

孤鹜朝她不断伸嘴，示意她取下来。她如实照做，眼前突然下起猛烈的暴风雪，等到她从花白的世界中再次看清时，她见到了一个简单的小土包。

小土包前立着一块木牌，那是她爹的牌位。

她跪下去，朝着小土包行三个大礼。她浑身都在颤抖。

恍惚之中，她好像听见寻春的声音。

寻春醒醒…姑娘…醒醒

高秋阳（迷迷糊糊）我不是在我爹的坟前吗？

寻春（担忧）姑娘莫不是傻了？快起来。淑妃娘娘她们来看你了。

高秋阳看着宫内熟悉地一切，感觉一个时辰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场梦。

高秋阳（深呼吸，放下心）

但当寻春托着一叠素静的冬服并帮她换上时，她才悲哀地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走到前殿，淑妃、温昭仪等人也一脸沉重。

淑妃秋阳，节哀。

高秋阳（点点头）多谢你们还来看我了。

高秋阳（惨淡地笑笑）不知皇上打算如此处理？

淑妃现下接近除夕，瑶瑶又很不好。所以朝廷那些人先把消息按住，打算等过完年再告诉老头儿。

高秋阳（僵硬地点点头）

淑妃安阳侯深得众人敬重，皇上定会好好重视这场丧礼的。

淑妃你也别太走不出来，毕竟身子要紧。

高秋阳谢娘娘关心。

淑妃叫随行的宫女拿出几个食盒，放在桌上。

淑妃好好吃饭才能养身子，光嘴巴上说说有什么用。

淑妃这段日子我要去照顾瑶瑶，可能就不怎么顾得上你，记得好好吃饭哈。

淑妃要是觉得宫里菜做得不好，我的手艺，你总吃得下去吧。

高秋阳（笑了）那是当然。

高秋阳皇后娘娘怎样？

温媛媛（接话）不太好。

温媛媛我与淑妃娘娘打算住到未央宫去。

高秋阳（心里一沉）这么严重…

温媛媛（觉察到什么）你也不用想得太多，现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她们走后，高秋阳靠在软垫上发呆。

寻春（端着白粥和素菜）姑娘，用点午膳吧。

高秋阳我…（想到淑妃和温昭仪的叮嘱）行。

她端着粥碗，用勺子慢慢地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转眼又过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分，雪终于停了，却寒气逼人。

足不出户的纯妃破天荒地主动来明光宫。

纯妃比高秋阳还像守丧期的女子：一袭白色流仙裙飘飘然，头上只挽了简单的发髻，簪上一只珍珠发钗。耳边坠着白玉耳坠。仿佛与雪景融为一体，自带冷气。

纯妃（淡淡地）你倒是比我预期想得好，没有哭天抢地。

纯妃（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我相信你会希望看到它的。

高秋阳（接过，拆开信封，一行一行地读）

高秋阳拿着信封的手指轻轻颤抖。

隔了那么久，她终于又见到了陆觉迟的手书！

纯妃安阳侯为国尽忠，皇上也深深敬重他老人家。对高家也是极为重视的。

纯妃陆觉迟作为安阳侯名下唯一的养子，理应进宫叩谢皇恩。

高秋阳（心里一动）这么说，我可以见到他了？

纯妃（意味深长）理论上讲，后妃无谕不得私见外男。

高秋阳（失望）哦…

纯妃（严肃）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对你高家以往的那些感情，该看开的就给我看开。

高秋阳一怔。

纯妃无论是你对安阳侯如何悲痛，还是对陆觉迟怎样的情意。故去的人已经不会再知道了，而没有缘分的人也还是没有缘分。

纯妃（放缓声音）一味地把自己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不要改变我对你的印象。

纯妃人，在被迫前进时还老是回头看，是会跌跟斗的。

纯妃的一番忠告，饶是再蠢的人，也应该被骂醒了。

高秋阳还是很感动，原来高高在上的纯妃，其实也在默默地关心自己在意的人。

纯妃（扔出一卷书）这几天你就给我抄它50遍，就不要到处瞎转，胡思乱想了。

纯妃赶在年前抄完送到和明宫。桃夭的事，就这样了。要是后面的大事再给我办砸了，仔细我再细细与你算账！

高秋阳是。妾谢娘娘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