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自除夕之后，高秋阳就一直在明瑟殿养病。

不是她不想出去，只是那日她喝醉的事闹得太大，传到永安宫去了。皇上派小里子给她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其中最值钱的要属蓬莱进贡的冰清玉洁丸。据说对静心安神明目最是有奇效，皇上便大手一挥直接送了五瓶给她，顺便叫她这阵子就在明瑟殿好好养病，没什么事儿就不用出来瞎逛。什么晨昏定省也通通替她给皇后娘娘请假了。

什么说得好听是让她静心养病，实则是禁了她的足。也就陈贵妃这种蠢货才为了皇上赏赐她东西这种事儿也犯得上吃醋。不过这也正遂了她的意，省的晨昏定省时被陈贵妃和郑淑仪围攻。

气温逐渐高了起来，殿中的红梅渐渐凋零。花香入了土，也酿成了一种厚重的芬芳。最近一次淑妃和温昭仪来明瑟殿，告诉她新一轮选秀都已经结束了。

高秋阳（低头绣着手帕）新人什么时候入宫？

淑妃（摆摆手）选秀是在十来日前，算算日子，便是明日了。

淑妃皇帝老儿这次将江家入选的小姐分到了我这怡华宫的兰芬阁，说是封的美人的位分。

高秋阳（抬了抬眼眸）那估计便是新人中位分最高的了。

高秋阳（嗤笑一声）皇上又得了批佳人呢。

淑妃什么佳人呢，不过又是一批姑娘在这深宫中慢慢凋零罢了。

淑妃话说皇帝老儿关了你这么久了，这要是有气也该撒够了，也该放你出来了。

高秋阳（放下绣架）终究是不如温昭仪的好，绣的跟什么一样。

温媛媛（接过绣架，看了看笑了）虽说是远不如我的手艺，不过这绣功在京城中也是数上佳了。你也不用气馁。

高秋阳（撇撇嘴）随他怎么样好了。

高秋阳瑶瑶姐怎么样了？

淑妃（叹了口气）老样子。不过那日你喝醉酒后你说的东西，她倒是常常惦记着呢。

高秋阳（愧疚）那我不是又得让瑶瑶姐伤心了。

淑妃你也不用这样，这是瑶瑶的心病而已。倒是你

淑妃拍了拍高秋阳的肩。

淑妃你也不用老是惦记着之前的事情，毕竟做了皇帝老儿的女人，这辈子怕是也离不开这宫城半步了。

淑妃（长叹一声）这样熬坏了身子，不值得啊。

高秋阳已经记不清这是淑妃娘娘第几次说不值得了。

这天晚上，小里子忽然来请她去永安宫去一趟。

皇上倚在梨花木躺椅上，撑着脑袋，微微皱眉。

龙涎香温柔霸道，不同于她身上红梅的幽深浓烈。三月的风，还略带寒意，皇上睁开了眼，朝她招了招手。

李修娇娇儿，来给朕按按头。

高秋阳乖乖地走过去，每走一步，红梅的气息便更浓烈几分，为阳春三月硬生生撒下几缕冬天的寒意。

李修娇娇儿这香倒是闻着让人舒心。

高秋阳（轻轻地给他按着头，柔声道）皇上喜欢就好。

永安宫一片岁月静好。

李修（忽然睁开眼，将女子一把扯入怀中）娇娇儿为修哥哥弹一曲《凤求凰》可好？

高秋阳（低眸，羞红了脸）不好。修哥哥只管会难为我。

李修（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小坏丫头，那你想要干什么？

高秋阳（眼神一亮）妾会谈琵琶。不如让妾弹一曲琵琶给皇上助助兴吧。

李修好！

皇上命人从库房取出一把上好的琵琶，笑吟吟地递给高秋阳。

高秋阳一只手抚摸着琴把，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遍遍熟悉着那早已经陌生的触感。手上的动作不停，心中的回忆不断。

她本来不会弹琵琶的，但是那个人告诉她，江南女子人人都会弹琵琶。还送给了她这把从徽州带来的琵琶，手把手教她。

他送她的琵琶是从江南带来的，做工并不太细致，是属于比较下等的。不过她依旧十分喜欢，也回赠给他一个陶埙，做工精美，是上上佳品。自入宫的圣旨下来时算起， 她已经许久不曾弹过琵琶了。

而这首《一剪梅》，则是他常常弹的。粗大的手指弹拨起琴弦来异常灵动。

此时，她轻轻拨弄琴弦，面对眼前人，恍若隔世。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歌声婉转哀怨，凄凄沥沥，似叹息，似质问。

她缓缓拨动琴弦，一遍又一遍地低吟。仿佛自己当真是当年被迫与赵明诚相隔天涯的李易安。

弹奏间隙，她悄悄抬眼看了看皇上。男人表面风平浪静，但高秋阳仍敏锐地察觉到他眉间的冷气，以及，他皱眉越来越深。

在第三遍时，宫外一阵小小的躁动。宫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宫女们进进出出，不停为殿内的火盆子里添碳，或是往香炉里换香；太监们在殿外石板路上扫雪。

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狂，把她的面纱卷起，东摇西晃。

在她又一次偷瞟皇上时，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李修停下！

琴声戛然而止。高秋阳有点心虚，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皇上站起来，在窗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慢慢踱步，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满脸笑意。

李修瑶瑶，我们一起玩雪吧！

听听，这是一个九五至尊说的话吗？

高秋阳本来是拒绝的，她本来就穿的单薄，压根没料到会有一场倒春寒。这样出去打雪仗，不是等着得风寒吗。但她看着面前一脸期待，以及挂着一双星星眼的皇上时，又好像不忍心。

高秋阳好呀！

皇帝命内侍找来两套披风，自己穿好后，又亲手给女子披上，遣退了所有内侍。

雪地里，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秋阳没有想到，九五至尊打雪仗如此生猛。

男人揉起一个头大的雪球，直接往她头上砸。

而高秋阳直被打的东倒西歪。但她毕竟可是武将之女，自然也要以牙还牙。

女人捧起一把雪，追着男人，趁他不注意，一把塞进他的脖颈。

李修（举着个雪球）好你个丫头，竟如此顽皮！

高秋阳连忙躲开飞来的雪球，朝男人招手。

高秋阳哪有，明明是皇上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随后，高秋阳第一次听见了天子的笑声。是年轻男子的温柔和跟雪地寒风一样的孤冷。

雪，还在继续下。高秋阳累了，也顾不得冷，一下倒在雪里。

男子挨着她躺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雪很大，两人脸上不一会儿就全是雪。

高秋阳翻过身，用手指在男人脸上勾画几笔。

高秋阳哈哈，皇上成了一个大花猫！

男人不甘示弱，在她的鼻头上一点。

李修小坏丫头，你可真是调皮。

男人随后贴近她的耳边，轻轻吻上去。

李修（含混不清）瑶瑶，朕保证，朕以后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像今天一样。

女人的双手轻轻环住男人的腰。随后轻轻闭上眼。

高秋阳我相信，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