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2

从那时起，春儿便日日由允生在村口接到学堂。俩人日渐亲厚起来，春儿也会趁着允生的表兄弟不在家时来家里玩。

那日春儿来允生家里，他已经很久不跟着小燕子了。自从小燕子的弟弟过了百日，她爹就禁止她和春儿来往。春儿是寂寞的，能来的仿佛就只剩下允生这里。

“生哥儿，明天初一，你去龙王庙上香吧。”和春儿读了一会《百家姓》，春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允生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

“嗯……”春儿仿佛没想到允生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嗯了半天也没有嗯出个所以然来。

“记得带驴打滚和猪头肉，一坛桃花姬来龙王庙，还有香火。”春儿说不明白，干脆掰着手指头交代，自觉应该是算明白了没说丢，起身就要走人。

允生觉得好笑，因为驴打滚是春儿的心头好，他想吃倒是要的这么有技巧，上香……问题是，为什么是上香呢？

念村的龙王庙现在很灵验，这是众所周知的。据富太太说，岷江以前水患不断，是因为有个地头蛇一招渡劫成功，得道做了霸主，便以为天高皇帝远，开始作威作福。没办法，村里的司礼和神婆便开始组织给河神上供。那几年念村着实让这个地头蛇祸害得很惨，恰巧这时候西海龙王的小儿子到了成年礼，要拿些功绩换仙位，便到处找可以为民除害的机会。倒霉就倒霉在这个地头蛇那几年太有名，所以便成为这位龙太子虐杀的座上宾。这位龙太子便从西海一路杀过来，一直杀到了岷江边。

听说那日是个晴天，生生因为这两位杀得难舍难分，搞的风云变幻，雷雨不断。直到岷江快决堤了，那个地头蛇腾至云端藏在厚云中打算逃遁，却被龙太子的好哥们雷神一个惊雷吓得跳了出来，龙太子一个三叉戟，便结果了他。听说那龙太子结果了他后，挖了它的内丹，发现因为吃了太多的童男童女，所以内丹邪气很重，龙太子不屑于吸收，便扔给了太白金星做炼丹炉的引子。

本来这场酣战结束，龙太子应该是要继续游历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龙太子忽然决定留在念村，替了那地头蛇的龙王庙，便成了岷江的龙王。从那以后，岷江两岸便风调雨顺，航运繁荣，连带着长山村和念村的日子都好过了。毕竟，一个高了好几级的龙太子来管岷江，就像一位朝廷的三品大员去管一个县城，着实是杀鸡用了牛刀。但扛不住龙太子任性，反正它行十三，家里也不要它建功立业，也不要它光耀门楣，它也没有兴趣去继承家业，它乐得找个地方挂个名，优哉游哉地混日子。至于是什么把它留在了岷江，允生觉得富太太是知道的，因为她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语气不甚平平，至于龙太子留下的原因，她虽然没说，却轻轻哼了一声。允生觉得富太太是熟识这位龙太子的，却从那以后再没提过，不过本来这位龙太子也不甚低调，没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那位龙十三太子就是敖蓉。

富太太是拜神的，而且甚为虔诚。但却从不去龙王庙上香，允生私下以为富太太是和他太熟了不屑于去，但他没有证据，因为从来没有见他们联系过。允生不解春儿为什么突然让他去龙王庙上香，又怕做什么不合适的让富太太尴尬，便在晚饭前私下问了富太太。富太太听了一愣，掐指算了一下，说，去吧。便给了允生一些银两。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允生便按春儿说的要求去买东西，虽然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桃花姬有点过了，允生却还是一样不少地按春儿的要求置办了。

到了龙王庙已经快中午，龙王庙的香火旺盛，更何况逢初一十五正是上香的正日子。只见上山的路人头攒动，庙门排着长队，供台上已经被村人摆满了各式祭品。三拜九叩是少不了的，香烟熏得半边天都不清明了。允生先是拿着东西在大殿三拜九叩地上了香火，之后就奔着内堂去了。

内堂以前是个老主持的禅房，后来老主持把春儿安置在这里便一句话没留地去云游了，春儿便变成了庙堂的主人。接过允生的东西看了看，他毫不忌讳地将猪头肉和酒放在桌上，然后从小厨房端出了清水煮虾和蒸螃蟹。允生看着他，行动敏捷，有条有理，除了这流口水的毛病改不了，与旁的伶俐的孩子并无异。

“今天是敖蓉哥哥的生辰。”春儿一边摆菜一边说。

“那我……”允生觉得这氛围好像并没有自己留下一起吃饭的余地，既然菜送完了，琢磨着是不是也该走了。

允生刚要告辞，春儿二话不说将允生拉到后院柴火堆旁，指着一大筐螃蟹说道“敖蓉哥哥说是回礼”。

允生一看有点傻了，真的是好大一筐螃蟹，足有二十多只碗口大的螃蟹，还是活的。

春儿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他连客套都忘了，背上螃蟹转身告辞。

回家后，富太太见了螃蟹特意分出了一份，“这份送给小燕子家”。

允生忙拿着东西出门，隐隐听身后富太太说，河神谢礼，这是补偿小燕子的弟弟吧。

那夜岷江上明月高悬，天空晴朗异常，连颗星都少，允生因为螃蟹吃多了，有些心慌，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他梦见河神过生日，岷江上灯光闪烁，吹吹打打，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而春儿就坐在一条硕大的龙的身上绕江飞行，满嘴的驴打滚上的豆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