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又过了一些时候,有一天,雄狮格萨尔大王,命令把马群放牧在沟的右边,把骡群放牧在沟的左边,把牛呵羊呵放牧在沟的中间。大王也随着前往。他就在蕨麻海边,把头放在右袖筒里,把脚放在左袖筒里,身子弯成个圆圈圈,作狮子快乐寝卧的姿势,甜睡在那里。这时,天母巩闷姐毛,右脚踩着门扇大的一块彩云,左脚踩着门扇大的一块彩云,向大王唱了一个指示的歌,歌道:
怯阿拉拉毛阿拉拉,
在这里的这个壮士呵,
顿珠尕尔保我的好孩子。
不要贪睡快起来,
白梵天王有指示。
快到东方珠康叉毛寺,
前往珠康叉毛寺闭关去。
要闭关修法三七二十一天整,
去时要领梅萨去。
唱完,格萨尔大王醒来,命令把骡马牛羊都圈起来,自己骑上赤兔马回到宫里,向珠毛唱道:
珠毛妃子你听着,
我要到东方珠康寺闭关去,
你伺候妈妈在家里,
梅萨跟我一同去。
珠毛回答道:“哎呀呀!大王,你说些什么话!你要去闭关,我跟去好服侍你。梅萨要是离开家,没有人管理下边人,挤奶子呵,办杂事呵,下边人都要偷懒了,还是咱俩去吧。”
格萨尔大王一听也有道理,于是,便领着珠毛,一同到东方珠康叉毛寺闭关去了。
过了七天的时候,梅萨绷吉在上岭尕做了一个噩梦。她心里想:这个梦很不吉祥,应当去问问大王,是主何吉凶。于是就做了些很好的食物带上,一直到珠康叉毛去找大王。她走到快到珠康叉毛的一个水泉旁边,坐下来休息。恰好珠毛前来背水,碰见了梅萨,就问:“梅萨姐姐!你来了么,有啥事吗?”
梅萨答道:“珠毛姐姐!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觉得很不吉祥,特来请大王给圆圆梦。请姐姐给我向大王回禀一声。”
珠毛背水回去,心里想:现在大王正在闭关,不应当打搅他。因此,她并没有回禀格萨尔大王,便回来说道:
“我已回禀给大王。大王说:‘梦本无根,全是虚假。我正闭关,不能圆女人的梦。让她回去,放心吧!’”
梅萨说:“那么,就请姐姐把这些吃的献给大王。不过,我昨夜做了一连串的噩梦,梦见从上沟起了红风,从下沟起了黑风,我被卷到半天空里。这个梦很奇怪,一定凶多吉少。无论如何,还是请姐姐详细地跟大王回禀一声。”说完就回去了。珠毛也背水回去了。她拿着梅萨送来的饮食,献给格萨尔大王。大王吃了这些饮食说道:“这个吃食,味道好像是梅萨做的,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珠毛回答道:“大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梅萨做的东西,放上金子了么?放上宝玉了么?梅萨做的东西,谁不会做!这是今天妈妈给我带来的。”
格萨尔大王听她这样说,也就信以为真,不再追问了。
再说,梅萨因为没有见到格萨尔大王,很是不乐,心想:大王不给我圆梦,是真的吗?恐怕珠毛没说实话吧!想着想着,回到了上岭尕,就在自己的帐房门口,织起布来。这时,正像昨夜的梦境一样,从上沟刮起了红风,从下沟刮起了黑风,风的正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妖魔,十分凶恶。他从风里用手把梅萨提到半天空,一直向北方去了。这个妖魔是名叫长臂洽巴拉忍的毒龙,住在北方,尽做害人的事。这时,女婢玛蕾桂桂,一见梅萨被妖魔捉走,就骑上马一气跑到珠康叉毛,叩格萨尔大王闭关的门,哭诉道:“大王!不好了,梅萨绷吉被妖魔捉走了!”
她说完就回去了。这时,格萨尔大王立刻起身出门,拉过赤兔马,骑上去追赶妖魔。走到了贝毛圹地方,天母巩闷姐毛,用悦耳动听的声音唱道:
在这里的大王呵,
以前我曾告诉过你。
让你到珠康去闭关,
一定要领梅萨去。
为啥不听我的话,
却把梅萨丢家里?
现在一个人跑到这,
你是要往哪里去?
降魔时间还未到,
快快回到岭尕去!
格萨尔大王听了,便掉转马头,向上岭尕走来。刚回到上岭尕,珠毛也从珠康叉毛赶回来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有一天,格萨尔大王又随着放牧的人一同出去,把马群放牧在山沟的右边,把骡群放牧在山沟的左边,把牛呵羊呵放牧在山沟的中间,他自己便以狮子睡卧的姿态,蜷伏着睡在坐垫上。天母巩闷姐毛又来了,唱了一个威服三界的歌,歌道:
在这里的大王呵,
顿珠尕尔保就是你。
你别贪睡快起来,
到北方边地降魔去。
英雄睡多了射箭射不准,
箭射不准呵难以降妖怪。
孩儿孩儿快起来,
降伏妖魔除大害。
搭救梅萨出火坑,
把魔财运回岭尕来!
格萨尔大王听了,立刻站起身来,叫人把散放在山沟的骡马牛羊都圈了起来。自己也骑上了赤兔马回到大帐房。这时,珠毛听见大王的马蹄声,连忙迎了出来,抓住马缰绳。格萨尔大王唱道:
珠毛妃子呵,
请你听我言。
天母巩闷姐毛有命令,
叫我到北方没人的天边。
降伏妖魔的时间到,
搭救梅萨的时间到,
夺取魔财的时间到,
我一定要到北方走一遭。
珠毛听了,给格萨尔大王斟上美酒,唱道:
岭尕的雄狮王,
请你听我言。
放着岭地大王你不做,
偏要远走到没人的天边。
大王别去吧,
请安坐在黄金宝座上,
大王吃酒吧,
吃上这瓢美酒解愁肠。
格萨尔大王听罢,便下了马,走进大帐房,坐到黄金宝座上。珠毛左一杯右一杯向大王不停地劝酒,暗暗在酒里放上了迷心忘事的药。格萨尔大王也一杯又一杯地放量痛饮,喝酒多了,把天母巩闷姐毛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提远征降魔,搭救梅萨的事了。
这以后,又过了好些日子,在一个十五的月明之夜,三更时分,格萨尔大王已经入了梦乡,天母巩闷姐毛又来了,唱道:
在这里的大王呵,
顿珠尕尔保好孩子。
保护神格卓宁保已下令,
叫你前往北方去。
降魔除害救梅萨,
现在正是好时机。
若是仍然不前往,
不能降魔反要被魔欺。
大王快骑上赤兔马,
明早出发别延迟!
格萨尔大王听罢这个歌儿,便向珠毛唱道:
妃子珠毛听我言,
天母现在有指示。
她说格卓宁保已下令,
叫我降伏妖魔去。
太阳一出就登程,
珠毛你不要贪睡快快起!
格萨尔大王唱完,穿好了衣服,正准备出去牵马起程,珠毛醒了唱道:
亲爱的大王听我言,
你说天母把令传。
我俩都在帐房里,
我没听见你听见。
那一定不是天神是妖怪,
大王请留岭尕别受骗!
她唱完,也跟着起来,又唱道:
婢女阿琼吉,
婢女里琼吉,
不要贪睡眠,
你俩快快起!
若是了解我,
我们是姐妹;
若不了解我,
我们是主仆。
你俩快快来,
来听我吩咐。
你俩快快去,
去把茶水煮。
舀水两手别哆嗦,
只舀三瓢不要多。
大锅要用大瓢舀,
小锅要用小瓢舀。
柴火要烧得像彩霞红堂堂,
皮风袋要打得像野牛猛吼叫。
柴烟要像云弥漫,
茶气要像雾缭绕。
扬茶要像天鹅成群落大海,
扬了一瓢又一瓢。
柴火样数多,
烧法也不少。
牛粪像好汉,
应当摞起来烧。
劈柴像英雄,
应当堆起来烧。
柏树像战神,
应当翻着烧。
猫儿刺像妖怪,
应当压着烧。
羊粪像魔鬼,
应当拌着烧。
酥油像大臣,
多放些儿好。
盐巴只提味,
少放些儿妙。
头一瓢茶用来供天神,
闲时上供忙时用得着。
第二瓢茶献给大王喝,
你们俩要喝末一瓢。
你们俩喝剩下给马喝,
马喝剩下给狗喝,
狗喝剩下泼地上,
抓把灶灰撒黑魔。
婢女玛蕾桂桂你听着,
你去左边山上打口哨,
再去右边山上喊一声,
让岭尕老百姓快来到。
珠毛唱完,格萨尔大王也唱道:
妃子珠毛你听着,
你快去开开仓库门的锁钥。
拿出我那胜利白额好头盔,
拿出我那世界披风好战袍。
把上边的灰抖呀抖三下,
再抖一下就把妖魔魂抖掉。
拿出我那朱砂降魔剑,
拿出我那水晶白把刀。
抽刀出鞘亮呀亮三下,
再亮一下就把妖魔魂吓掉。
拿出我那大鹏展翅好箭袋,
拿出我那红鸟七兄弟好神箭,
把箭头磨呀磨三下,
再磨一下就把妖魔魂吓掉。
拿出我那大星放光的挡箭牌,
拿出我那弯如牛角的好宝弓,
把灰尘抖呀抖三下,
再抖一下就把妖魔魂抖掉。
从中间的仓库里,
拿出我那红绒方垫的好鞍鞯,
拿出我那光辉灿烂的金鞍子,
把灰尘抖呀抖三下,
再抖一下就把老妖魂抖掉。
叫出马童白雪神,
拉出神智赤兔马,
要用金盆盛鲜奶给马喝,
要用玉盆装草料给马吃。
垫上我的红绒方垫好鞍鞯,
备上我的光辉灿烂金鞍子。
我雄狮大王骑在骏马上,
上天下地谁能比?
格萨尔大王唱罢,立即披上铠甲,戴上金盔,腰悬弓箭,手拿宝刀,纵身上马。到岭尕的玛尔熊地方,岭尕的上下人等都聚集到一起,珠毛等有名的十二个王妃,也都随后赶来。格萨尔大王在万众围绕当中,唱道:
以哥哥甲擦协尕尔为首的,
岭尕的官长听我言!
上天白梵天王有旨意,
天母巩闷姐毛把令传。
天王叫我去北方,
降伏长臂老妖魔。
救出梅萨绷吉妃,
老魔财宝运回国。
今日我要把国事来交代,
王妃珠毛你要来接收。
你们外边一致像一色,
内里一致像铁钩。
交付时当然全交付,
收回时也要全数收。
今天还要把财宝交你们,
十二个王妃共同收。
你们外边要像珍珠串,
里边要像绸缎一样柔。
交付时当然全交付,
收回时也要全数收。
还有珠康叉毛大佛堂,
还有其余大城在各方。
要像念珠成串不分散,
要像蛋壳一样保蛋黄。
交付时当然全交付,
收回时也要全数收。
左右和中间大山谷,
上下都是好牧场,
水草丰茂吃不尽,
可放骡马和牛羊。
还有我的好宫殿,
绿玉金蟾好帐房。
交付时当然全交付,
收回时也要全数收。
你们各位大臣和勇士,
别让妃子珠毛心发急,
珠毛不必跟我走,
也别回到娘家去!
格萨尔大王唱完,正要加鞭上路,王妃珠毛右手拿着一个金碗,左手举着一瓢美酒,来到大王面前,一把手抓住马缰绳,唱道:
岭尕的雄狮大王请听着!
镇伏强暴的大王请听着!
扶助弱小的大王请听着!
有十力神威的大王请听着!
我有一顶金丝帽,
是我心上最爱的。
外边绣的鲜红哈罗花,
里边绣的八宝吉祥字。
帽檐宽大好像白伞盖,
飘带好像马兰花叶子。
发誓绝不送别人,
今天献给大王你。
珠毛又把手里的酒递给格萨尔大王,唱道:
我左手拿的这瓢酒,
陈酒新酒搀一起。
大王现在要远行,
斟满金杯献给你。
这个酒做时费工夫,
做法请大王听仔细。
做酒的青稞好像野鸟成群飞,
煮酒的蒸气好像香烟蓬蓬起。
下边一滴一滴好美酒,
滴到银盆里像金鱼。
先前丢上一块曲,
好像半山紫雾腾空起。
今天喝上一口酒,
好像尖嘴鱼鹰钻水里。
威武的大王喝了肚量如天大,
胆小的人儿喝了也能壮胆子。
酒走手上能拉硬宝弓,
酒走身上能穿重铠甲。
酒走头上能戴百斤盔,
酒走腿上能骑千里马。
外边哪有这样酒,
千好万好是在家。
大王你仔细思来仔细想,
还是留在岭尕吧!
珠毛唱完,格萨尔大王唱道:
珠毛妃子听我说,
百个里挑不出你这好姑娘。
你绯红双颊还比彩虹艳,
口中出气赛过百茶香。
你右发往右梳,
好像白雄鹰展翅膀。
你左发向左梳,
好像紫雕乌在飞翔。
你前发向前梳,
好像金翎孔雀把头点。
你后发向后梳,
好像白梵天王坐在宝殿上。
你站起来好像一棵小松树,
你坐下好像一座白帐房。
你的美丽呵,
真是藏地少有世界也无双。
现在天神命令我,
远去降魔要快走。
我一年的路一月走,
一月的路一天走,
一天的路只走一顿饭,
快去快来不停留。
你好心好意来相劝,
我要喝完这瓢酒。
祝你平安住家里,
别伤心呵别发愁。
格萨尔大王唱完,珠毛难舍难离地唱道:
白雪山不留要远走,
丢下白狮子放哪里?
大河水不留要远走,
丢下金眼鱼放哪里?
高草山不留要远走,
留下花母鹿放哪里?
岭大王不留要远走,
留下我珠毛姑娘放哪里?
格萨尔大王唱道:
僧姜珠毛王妃啊!
请你细心听我言。
白雪山要远走,
手掌般的雪地要留下,
白狮子就请住在那上边。
大河水要远走,
明镜般的海子要留下,
金眼鱼就请住在那里边。
高草山要远走,
鞍鞯般的草山要留下,
花母鹿就请住在山上边。
岭大王格萨尔要远走,
哥哥甲擦协尕尔在国内,
你可依靠哥哥住在宫里边。
珠毛又唱道:
岭尕的雄狮大王请听言,
我有一件紫花衫,
一千个姑娘做下摆,
一百个男儿做上肩。
豹皮做领口,
水獭皮缘四边。
用雕花的松儿石做纽扣,
用吃羊的野狼镶领边。
打开来可以覆盖全岭尕,
拿起来可以轻轻托在掌心间。
你若不走我永远献给你,
你若不留我一气就要扯烂它。
再不然就用刀子砍,
再不然就用石头砸。
如再不然哪,
干脆用火烧掉它!
格萨尔大王唱道:
妃子珠毛听分明,
现在不走怎能行!
天神的命令推不了,
请你放开马缰绳!
代替我的有宝物,
那就是神箭红鸟七弟兄。
我和神箭是一体,
降妖伏魔他都能,
把它留给妃子你,
强敌谁敢来逞凶!
珠毛又唱道:
雄狮大王格萨尔,
请再听我说几句。
我有一件锦绣袍,
名叫朱砂万宝衣。
大裁缝工钱每人一匹马,
小裁缝工钱每人一只羊。
在上岭尕穿上这件万宝衣,
在下岭尕能听见玉佩银铃响。
谁若听见这玉佩银铃响,
来生也免受灾殃。
你若不走献给你,
你若走了我要毁坏它。
或用刀子砍,
或用石头砸。
再不然一火烧掉它。
格萨尔大王答唱道:
你是贤父的好姑娘,
你是良母的好闺女。
你是格萨尔的眼睛珠,
你要听话呀,可爱的妃子!
在我的中库后,
有一个檀香门,
打开仓库的门,
里边有宝贝世界轮。
你在三年间,
看它可以消愁闷。
在珠康叉毛佛堂上,
也有我的保护神,
你在三年间,
可以靠他消愁闷。
以上以下共六年,
六年以后我回家!
祝你平安度日月,
别听闲言和坏话!
要好好保护骡马和牛羊,
要好好伺候尕擦老妈妈。
要坚定来要自立,
不要惹人讲坏话。
珠毛又唱道:
我的大松儿石四个孔,
是我的右发压。
我的小松儿石红雀头,
是我的左发压。
我的黄黄的金十字,
是我的后发压。
我的大象般的金花朵,
是我的顶发压。
我的鹿角般的红珊瑚,
是我的前发压。
你若不走我把这些献给你,
你若走了我就毁掉它。
或用刀子剁,
或用石头砸,
再不然丢进烈火烧烂它。
格萨尔大王答唱道:
珠毛妃子你听着,
我哪里甘愿离开你!
因为格卓宁保下命令,
天母巩闷姐毛来传旨。
这次要不去降妖魔,
以后要被妖魔欺。
我去北方你别愁,
还有哥哥甲擦代替我。
好茶好酒给甲擦喝,
苦乐的话儿对甲擦说。
冰糖成堆可充饥,
牛奶满桶能解渴。
冷了穿上五色彩虹衣,
陪伴着尕擦妈妈一块儿过。
珠毛又唱道:
雄狮大王听我说,
没人的地方别去了。
你若前往魔地去,
爸爸妈妈都年老。
爸爸好像要倒的高山岩,
啥时候塌倒不知道。
妈妈好像墙头一碗水,
啥时候洒了不知道。
我珠毛好像树尖小鸟儿,
啥时候被老鹰捉去不知道。
还是请大王留下吧,
免得珠毛心烦恼。
格萨尔大王答唱道:
你不要这样心路窄,
有的没的乱疑猜。
爸爸虽是要倒的高山岩,
哪里会突然间倒下来。
妈妈虽好像墙头一碗水,
哪里会突然间洒出来。
你虽像枝头的小鸟儿,
哪里会突然间遭祸灾。
妃子珠毛回去吧!
不要这样想不开!
你害怕可住父亲夹罗家,
等我回国再回来!
珠毛又唱道:
格萨尔大王坏坯子,
你没良心没情义。
以前你穿着难看的小马靴,
那时候,除我珠毛哪个可怜你?
以前你穿着难看的破皮袄,
那时候,除我珠毛哪个看上你?
以前你戴着难看的尖尖帽,
那时候,除我珠毛哪个体贴你?
格萨尔大王一听动了气,不等珠毛唱完,马上答唱道:
你这个夹罗姑娘真泼辣,
滑马掉嘴来骂人。
你是一个长舌头,
我不要你这长舌人。
你又是一个扁扁的白老鸦,
你的颜色是牛奶煮黑茶。
在家持家是悍妇,
这样的悍妇我不要她!
唱完,用马鞭子把马大打三下,小打三下,不大不小地打三下,赤兔马纵身疾走,猛地把珠毛拖出二十多丈远,走开了。珠毛被拖昏在地,醒了后,站起身来,在后边放开大步追赶,直追到岭熊那边的那玛尔熊,坐在地上,哀哀地大哭起来,并唱道:
岭尕的人们听着呵!
八大官员听着呵!
马主马童听着呵!
十二王妃听着呵!
雄狮大王格萨尔,
丢下本国出去啦!
好人哪大王,
还是请你留下吧?
这个哀哀的声音,被风吹送到山的下沟,送到格萨尔大王的耳边。大王听了,顿生怜悯之情,回头看了又看,唱道:
哎呀呀!珠毛为啥这样怕我走,
珠毛为啥这样愁。
我现在决定离开岭尕,
就像石落大海不回头。
要降伏刺鬼般的恶敌人,
怎能领你珠毛走!
保护我的众战神,
好像彩云围绕我身边。
我如把珠毛领了去,
他们会像五色明虹立消散。
这就不能降妖魔,
反转要被妖魔害。
各位战神和天神,
千万别让珠毛追上来!
我快了半年就回转,
慢时一年一定来。
若不降伏长臂魔,
藏地定要遭祸灾。
我远行不是私情是公事,
珠毛快快转回去,
恩爱和伴侣生离了,
我心如同百针刺。
心里惦念你,
吃饭没有味。
心里惦念你,
喝茶像白水。
心里惦念你,
马儿不抬腿。
妃子珠毛呵,
我哪会忘掉你!
珠毛你想想呵,
快快回家去。
珠毛听了这个歌儿,心中更一阵剧疼,就像大树被砍断了一样,立刻栽倒在地,昏迷过去。格萨尔大王连忙跑了回来,在珠毛脸上喷了凉水,过了一会儿,珠毛才苏醒过来。格萨尔大王心里想,对她千言万语,左说右劝,她总是不听,好像一别永别的样子。也罢,就带上她一同去吧!于是就叫珠毛骑上黑骒马,并辔而行。走到了一个草原上,天母巩闷姐毛从半空来了,唱道:
顿珠尕尔保,
我的好孩子。
心里不要太痛苦,
天母给你出主意。
过了这个谷口有座山,
今夜可以睡那里。
等到珠毛睡着了,
半夜偷走别迟疑。
世上谁人没妻子,
世上哪个没别离!
你本是一个大丈夫,
心要一横快些去!
珠毛如痴似醉地骑在黑骒马上,也仿佛听见有人在唱歌,就问格萨尔大王:“大王!是谁在唱歌,只听见歌声却见不到人,都唱了些什么?”大王答道:“这是北方江兑地方荒山乱坟里的鬼唱。”
过了一会儿,已经日落西山,苍茫的暮色,笼罩了整个山谷。格萨尔大王和妃子两人下了马,铺上鞍鞯,睡在山脚下。等到珠毛睡熟了,格萨尔大王赶忙起来,骑上赤兔马,离开珠毛,向北方飞快地跑去。天母巩闷姐毛,在他两人中间,变出一条大河。把赤兔马变成一棵檀香树,长在河北的水边上。把格萨尔大王的铠甲变成一件袈裟,把头盔变成一顶黄帽,把格萨尔大王变成一个喇嘛,披着袈裟,戴着黄帽,靠着檀香树,盘着腿坐在河岸上。珠毛早上醒来,向四外一望,不见了格萨尔大王,心里万分悲痛,但是毫无办法。于是便骑上黑骒马,顺着赤兔马的脚印追去。走到大河边边上,见那边有一个喇嘛,靠着大树坐着。珠毛唱道:
河对面的格西呵,
你头戴黄帽身披袈裟。
请问你,这是啥地方?
这条大河名叫啥?
你坐在树底下干什么?
你的名字叫做啥?
今天一清早,
有个人儿过去了吧?
他红红的面色像紫螺,
穿着世界披风的黄金甲。
骑着朱砂斑点赤兔马,
这样的人儿你见了吗?
你若见了我有赏,
见了没见请回答!
格西回答道:
怯阿拉拉毛阿拉拉,
一切都变成可贵的法。
你这个年轻美姑娘,
前来此地要干啥?
你佩戴金玉和珍珠,
骑着白螺辔头黑骒马。
是天神吗是野鬼,
你实心问我我要实心答。
咱本是个出家人,
说话从来不虚假。
此地名叫黑魔沟,
这水名叫黑魔湖。
我名叫做迥召顿,
到此是给老魔来祝福。
老魔现在身欠安,
我用五尺珍珠宝串给占卜。
卦象说是湖水被冲撞,
上供来把邪魔除。
今早来一位红脸人,
骑着赤兔朱砂马。
头戴胜利白额盔,
身披世界披风甲。
现在早已走远了,
任凭怎样也难追上他。
姑娘你快快回去是上策,
否则妖魔来了谁都怕。
珠毛唱道:
我要感谢格西你,
你说的话很实在。
我如回到岭尕去,
恐怕难以躲三灾。
一灾是霍尔兵马到,
一灾是羌地兵马来,
一灾是坏心肠的超同达,
为非作歹来虐待。
我把头上的金发压,
取下来献给你这大喇嘛。
请告诉大王去何处,
其次是把我领进去。
那个没良心的大王来了时,
请把姑娘的话语转告他。
是他半路丢掉我,
我又是恨他又想他。
一生永远不相离,
我曾说过这样话。
也曾这样刻过石,
也曾这样把誓发。
今生不见发愿来生见,
这话请你告诉他。
珠毛说完,掉转马头,就往回走。格萨尔大王心里想:我是这样一个冷心肠的人吗?在这大北方的江兑地方,在这四无人迹的荒山旷野,能忍心让珠毛一个人回去吗?我也回去吧!于是顿生难舍难离之情,就唱了一个想念之歌,唱道:
箭心焦呵弓心焦,
马心焦呵人心焦。
马心焦呵赤兔马儿焦,
人心焦呵格萨尔大王焦。
我到了无人荒草滩,
北方的旋风像利箭。
珠毛穿的衣服少,
比起绫罗还要单。
大雪不要下,
大风不要刮!
在一平如掌的荒滩上,
别让野鹿跑来吓着她。
在石山的隘谷里,
别让野牛跑来吓着她。
在无人的深沟里,
别让无形的鬼怪吓着她。
别让狐狸豺狼吼叫吓着她,
别让土匪劫路吓着她。
祈求天母巩闷姐毛你,
把珠毛送回上岭尕。
我这丢弃妻子的忍心人,
真想从此把家回。
太可怜了珠毛妃,
想呵想呵珠毛妃。
格萨尔大王唱完,天母巩闷姐毛在半空里接着唱道:
孩子顿珠听我言,
不要愁苦快向前,
我和铁鹰七兄弟,
一定护送珠毛还。
格萨尔大王听了这个歌,才放了心,唱道:
格萨尔大王焦什么,
我有赤兔马,
我有朱砂剑。
知心有宝弓,
降魔有黑箭。
我想妃子心焦时,
年程走一月,
月程走一天。
一天的路程呵,
只走一顿饭。
唱完,便快马加鞭,一直奔向魔地。
再说,珠毛王妃,走到了一个草滩上。在马的左右前后,跑来了几个黑色野狼,气势汹汹,好像要向珠毛扑来的样子。珠毛吓得不得了,唱道:
岭大王呵听我讲,
保护神呵听我讲。
上沟来了一个狼,
下沟来了一个狼。
那边的中沟里,
也来了一个狼。
无脚的怪物跑得快,
无形的怪手伸出来。
这个草滩好像人皮铺展开,
那个荒山好像心肺堆起来。
这个海子好像血水在沸腾,
那个树儿好像僵尸站起来。
这样鬼地方,
真把人吓坏。
巩闷姐毛大天母,
你是一个女儿身。
夹罗姑娘珠毛我,
也是一个女儿身。
今天要请你,
做我伴行人。
我年才到三五一十五,
就做了岭国大王妃。
现在我在荒野地,
大王远到太阳北。
想起这个狠心人,
叫我珠毛真心灰。
我在父母家里时,
三个国王争着娶。
我在百王之中选了格萨尔你,
我在千王之中选了格萨尔你。
你却独自一人去北方,
单单把我珠毛来丢弃。
黑骒马呵听我言,
最好能把我送到他身边。
其次是送到寺院里,
最不好是送我回家园。
知心的黑骒马,
我真苦痛呵!
总觉着要有不幸的事,
请你送我出家吧!
说完这话时,已经日落天黑。珠毛就想:“今晚住哪里呢?”
忽然有一只乌鸦飞到珠毛跟前,落到一个石岩下。珠毛打马走到石岩下,一看有够一个人吃的饭食,有够一匹马吃的草料,有够一个人和一匹马喝的水。格萨尔大王用的饭碗,也放在那里。珠毛心里想:这是大王给我留下的呀!这一晚上,人马都吃得好,喝得饱,就住宿在这石岩下。天亮后,骑上马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上岭尕。
再说,格萨尔大王骑着赤兔马,一直向北走去。经过了很多高山大谷,走到一个像狼心般的山顶上。在这座山上,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铁城,四面都用妖魔杀死的人骨做成旗幡,树在那里。大王心想:这个妖魔不知害死多少人命。今天天色已晚,就在这里借住一宿,明天再走吧!于是,他便来到城门外,下了马,在城门上用手嗒嗒地叩门。不一会儿,城门大开,从里边走出来一个非常标致的姑娘,好像天上临凡的仙女。这个姑娘一出来就唱道:
人找死才来到夜叉门前,
虫找死才爬到蚂蚁洞边。
这座山是妖魔的地方,
这座城是妖魔的宫殿。
我的爸爸叫无敌毒龙,
朱格通是我妈妈的大名。
我镇守这座关口,
来往的人不能随便通行。
你从哪里来,
要向何处去?
敢比射箭吗?
若敢我可以留下你。
格萨尔大王答唱道:
你若还不认识我,
我就是雄狮格萨尔王。
骑着赤兔千里马,
要去北地把妖降。
你说比射箭,
要跟哪个比。
你这小姑娘,
能有啥本事!
这个姑娘一听,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攥起拳头,把脚往地上一跺,身上穿的雕金镂玉的珍珠宝甲,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于是,两个人便你一拳来,我一拳往,打了交手仗。这个姑娘渐渐敌不住格萨尔大王,格萨尔大王乘机抓住她的胸脯,把她按倒在地,把水晶白把宝刀,亮了出来,唱道:
你气得我怒火高起三千丈,
我要你的命呵不能放。
老鹰在死尸身上来唱歌,
我格萨尔要在女妖身上把歌唱。
你会念快念度母经,
不会可念六字明。
念度母经和六字明,
免入地狱得超生。
我不管男妖和女妖,
落到我手里一齐杀。
跑出三步也跑不脱,
请你快些升天吧!
唱完,格萨尔大王,就用刀抵住姑娘的胸口,姑娘唱道:
对呀,大王你说得对,
我早就听见过大王的好名声。
方才冒犯了大王你,
请你饶恕我性命。
我是长臂妖魔亲妹子,
阿达拉毛是我的名。
奉了妖魔哥哥命,
日夜镇守这个四方城。
来一名敌人杀一个,
来一名亲属杀一名。
现在大王别杀我,
我要服从你的命令。
城的主人由你做,
我愿和大王过一生。
你身不用愁我有白罗帐,
你口不用愁我有好茶酒。
你的心也不用愁呵,
有我阿达拉毛给你解忧愁。
阿达拉毛再三求饶,格萨尔大王唱道:
那么,你从今天起,
一定要起三句誓,
打呀别打爸爸的头,
进呀别进地狱去,
补呀别补油衣服,
起这三句誓我放你。
姑娘发了誓,站起身来,领着格萨尔大王进入城内,给大王做了好饭食。大王吃得酒足饭饱,把阿达拉毛纳为妃子,在这座城里,一同住了好多日子。
有一天,阿达拉毛向格萨尔大王说道:“大王,你若是前往长臂妖魔住处,在走的路上,有一座大山,像一个人横躺着。从那里往右边走,有像毒蛇走下坡路的一座桥,过了桥,有一个像鲜牛奶一样的海子。你要在这个海子里洗一个澡,喝点水,饮饮马,再往前走。离这个海子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像猪鬃一样。再往前走,有一个黑海子,海水像中了毒的血一样。海子中间,有一条魔狗名叫古古惹杂。你到那里的时候,它一定会出来咬你。那时,你把我给你的指环让它看一看,它就不咬你了。狗如问你是干什么来的,你可以说是阿达拉毛的女婿,有阿达拉毛的指环为凭证,它就可以放你过去。从这里再往前走,有红色和白色两条大路,你要向红路走。红路的那边,接着有一条黑路,山岩下有一座三角城,城上挂着五个风干的人头。这里有长着三个头的一个人,在镇守这座城。他见了你一定要问:‘向远而又远的地方,你能射箭吗?向近而又近的地方,你能击剑吗?向不远不近的地方,你能挥矛吗?’他这样问的时候,你要这样回答:‘这个指环是阿达拉毛送给我的,我是她的女婿。射箭吗?击剑吗?挥矛吗?远处近处都可以,随你的便。’当天晚上,你要在那儿好好地睡一觉。这个守城的人,胸脯上放有一把铡刀,你要半夜里偷偷起来,用铡刀把他的头铡断。铡完,别回头看,赶快骑上马再往前走。这以后,还会遇见一条黑色的路。从这条路再往前走,便有一座山横在前面。这座山像五根指头排列着。在这座山的旁边,放牧着许多牛羊。放羊的人是长臂妖魔的大臣,名字叫做秦恩。和他见面时,说话要不软不硬,跟他结拜为弟兄,交成知心的朋友。以后,什么话他都会告诉你。但这时,你的心要像拧铁绳一样,紧紧地提防着,免得发生意外的事情。”
阿达拉毛这样嘱咐格萨尔大王后,格萨尔大王为了降魔,便和阿达拉毛告别,认镫上马,直奔前程。他按照阿达拉毛所说的道路往前走,走到一座白色大山的前面。这座山像一个人躺着睡觉一样,拦在那里。再往右边走,有一座桥,像毒蛇走下坡路一样。过了这座桥,就有一座像猪鬃一样的山。在这座山的旁边,有一个黑黑的像毒血一样的海子。海子里出来一只魔狗,来咬格萨尔大王。格萨尔大王唱道:
海子里的狗儿你听着,
我是阿达拉毛的女婿。
你若不相信,
请看这戒指。
魔狗一听,便闭上了嘴,夹着尾巴,回到海子里去了。从这里再往前走,走到红、白两条路的岔路口,有一座黑山,山上有一座三角城。走到城下,果然有一个三个头的人来问道:
你能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射箭吗?
你能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击剑吗?
你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挥矛吗?
格萨尔大王答道:
我是阿达拉毛的女婿,
凭证就是这个指环。
什么近呵远呵都可以,
我要在你这城里住一晚。
把门人一听是阿达拉毛的女婿,果然开了城门,把格萨尔大王接了进去。睡到半夜的时候,格萨尔大王偷偷起来,用铡刀把他的三个头都铡掉,头也不回,骑上赤兔马,又往前走。走到一座像五个指头排列的山边上,有很大一个草原,牛羊很多,汇成一个大群。这里有一个放羊的妖精,长着五个头,一见格萨尔大王便唱道:
你这个矮个子短命鬼,
从哪里来到我这儿。
你白牙齿白指甲对谁白?
你黑头发黑眉毛对谁黑?
来到这里干什么,
不要扯谎照实把话回!
格萨尔大王回答道:
我从岭尕来,
要去降魔鬼。
我牙齿指甲是对万民白,
我头发眉毛是对仇敌黑。
五个头的牧羊人,
现在我要问问你。
这个地名叫什么,
你的长官啥名字?
你的官娘子是哪个,
她头上的松儿石啥名字?
利刃叫个啥名字?
看门狗叫啥名字?
牧羊的是人群中最下等,
山羊皮袄是衣服中最下等,
白羊皮帽是帽子中最下等,
抛石器是武器中的最下等。
放羊的老汉你,
今天要把命断送。
牧羊人唱道:
我的长官叫做长臂魔,
官夫人名叫梅萨绷吉。
头戴的松儿石四个孔,
洽冬格毛是快刀的名字。
古古惹杂呵,
是看门犬的名字。
我牧羊的是人中最好的,
山羊皮袄是衣服中最好的,
白羊皮帽是帽子中最好的,
抛石器是武器中最好的。
矮个子短命鬼,
今天你来是送死!
唱完,他便打一石头,打得草原上尘土飞空,打得石山上火星乱冒。
格萨尔大王唱道:
放羊老头子,
你且别心恼。
咱们立上箭靶子,
比赛射箭好不好?
说完,放羊老汉便指定三个靶子。一个是九只公羊,一个是九只母羊,一个是九只骚羊。格萨尔大王把九只神箭里的第一支神箭抽出来,拉满了弓,默默祝祷道:
天神请领着我的箭,
想到哪里就射到哪里。
神箭射到所有的箭靶上,
以后再回到箭筒里。
祝祷毕,格萨尔大王便一箭射出去,正射中个个箭靶,末了神箭果然又回到自己的箭筒里。放羊人唱道:
矮个子短命鬼听我言,
赶快回去别留恋!
我们大王是妖魔,
好人杀了千千万。
昨天正值十五日,
魔地他要走一遍。
你在这里若停留,
恐怕生命有危险。
格萨尔大王唱道:
现在交个朋友吧,
我和牧羊老汉你。
你头上戴的帽子,
是帽子中最好的。
你身上穿的皮衣,
是衣服中最好的。
你手中拿的抛石绳,
是武器中最好的。
你这牧羊的人,
是人群中最好的。
牧羊老汉答道:“好吧!我们两个可以做个朋友,现在我们谈谈吧!”
格萨尔大王说:“可以,可以。”于是,他就和牧羊老汉攀谈了起来。格萨尔大王唱道:
祈祷呵,向天母巩闷姐毛祈祷,
祈祷呵,向保护神格卓宁保祈祷。
向父亲白梵天王祈祷,
向母亲绷迥姐毛祈祷。
向梵友七兄弟祈祷。
把天神、雪神、土神都请到。
都前来帮助我呵,我祈祷!
祈祷毕,格萨尔大王两只脚往地上一顿,放羊老汉立刻跌倒在地。格萨尔大王这时抢上一步,用手抓住他的胸膛,用膝盖顶住他的胸脯,拔出宝刀唱道:
你一次两次冒犯我,
我一次再次动了火。
妖魔不会降伏我,
我来是为的降妖魔。
你这个老妖知道不知道,
格萨尔大王就是我。
我专来降魔除祸害,
专门搭救梅萨来。
你要说三句遗嘱是时候了,
你要跑,跑出三步也走不开。
放羊老汉唱道:
格萨尔大王听我言,
你说的话真又真。
请你不要杀害我,
我是妖魔一个小臣。
秦恩是我真名字,
专管牛马做牧人。
大王来了就住在这里,
我听你话永远不变心。
牧羊老汉说完,格萨尔大王把他扶起来,两个人发了誓,做了朋友。放羊老汉把格萨尔大王请到家里,宰了一头牛献给格萨尔大王说:“请大王你一边吃肉,一边揉皮子,砸骨头吃骨髓吧!”又给了一些好酒,说:“你坐着,我去看看那个妖魔今天上哪儿去。”
他走了以后,格萨尔大王就在家里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揉皮子,砸骨头,吃骨髓。不一会儿,放羊老汉秦恩回来说道:“老魔今天到沟里去了,不在家。现在,你可以到梅萨绷吉那里,跟她见个面。梅萨绷吉头戴犏牛皮的皮帽,身穿犏牛皮的皮衣,这会儿正坐在门外。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你去看看她吧!”
格萨尔大王便立刻骑上赤兔马,到梅萨绷吉那里去。在距离不远时,格萨尔大王一看,梅萨绷吉活像一个母犏牛一样,坐在那里。格萨尔大王唱道:
在这里的这个母犏牛,
梅萨绷吉你听着!
格萨尔大王我来了,
来到这里为降魔。
搭救妃子出火坑,
运送魔财回岭国。
梅萨绷吉说道:“格萨尔大王,那个没良心的人,真的来了吗?我不信。以前都传说他已经死了两年,骨头都长草了。现在你是来扯谎,来冒充的。你若是没有地方住,我可以借给你,不要胡说八道。”
格萨尔大王唱道:
梅萨妃子你听着,
你要壮起胆子准备走。
我的确是格萨尔王,
前来搭救你出虎口。
梅萨绷吉唱道:
阿拉拉毛阿拉拉,
你若真是岭尕格萨尔王,
请把岭尕三神三庙说出来,
请把岭尕三刀三妃说出来,
请把岭尕三甲三马说出来,
请把岭尕三狗三鸟说出来,
请把岭尕十三马主说出来,
请把岭尕十三马童说出来,
请把岭尕八大英雄说出来,
请把岭尕七个勇士说出来,
请把岭尕十三个姑娘说出来,
请把岭尕四个大城说出来,
请把岭尕三大帐房说出来,
请把岭尕十三个王妃说出来。
我再问你:
现在男主人啥名字?
女主人又叫啥名字?
最大松儿石啥名字?
最锋利宝刀啥名字?
看门的猛狗啥名字?
岭尕三虎啥名字?
三个婢女啥名字?
既然你是岭尕人,
就要说出岭尕事。
格萨尔大王答唱道:
妃子梅萨你听着,
岭尕的事我来说。
白梵天王是岭神,
绷迥姐毛是岭神,
格卓宁保是岭神,
这三个叫做岭三神。
东方宗喀叉毛是岭庙,
南方衮德乍叉是岭庙,
西方绷迥尕毛是岭庙,
这三个叫做岭三庙。
僧姜珠毛是岭妃,
拉尕通孜是岭妃,
梅萨绷吉是岭妃,
这三个叫做岭三妃。
朱砂降魔剑是岭刀,
白把黑刀是岭刀,
白缨古斯是岭刀,
这三个叫做岭三刀。
大甲塞贝角贝甲,
大甲尕毛木路甲,
大甲塞舒叉毛甲。
这三个叫做岭三甲。
一个是朱砂赤兔马,
一个是牛背白肚马,
一个是知心黑骒马,
这三个叫做岭三马。
小白熊狗是岭狗,
白胸小熊是岭狗,
动听的红狗是岭狗,
这三个叫做岭三狗。
洁白的仙鹤是岭鸟,
小小的黑鹅是岭鸟,
花花的喜鹊是岭鸟,
这三个叫做岭三鸟。
岭尕的大马主,
一共十三个。
赛老虎赛尔钦是一个,
青魔种子玉贝是一个,
大块黄金丁丁尕瓦是一个,
大雾拉退角瓦是一个,
爱子安格达杰是一个,
草山生达杰是一个,
胎里白额干迪是一个,
芥中生杰保是一个,
神子巩铺桑珠是一个,
大风匣托怯是一个,
小风匣夹拉梅巴是一个,
贵族尕尔瓦阿乍是一个,
以上就是大马主十三个。
岭尕马童十三个:
帕雷布桂塔尔雷是一个,
玛桑亚邦夹路是一个,
岭格丹玛则玛是一个,
辛卧根培桑保是一个,
木雅达则吉巴是一个,
充本达则都琼是一个,
拉卡琼卧章曲是一个,
杰楚土路土作是一个,
赞保文辛杰保是一个,
玛桑尕赞丹巴是一个,
达那尕瓦桑保是一个,
辛衮呆瓦桑保是一个,
木琼希台拉夹是一个,
这是岭尕马童十三个。
岭尕大英雄,
八人是这些:
当楚卡切未玛是第一个,
布琼夹巴尺桂是第二个,
阿库尕雷公琼是第三个,
布琼桂巴达尔杰是第四个,
巴亚梅僧达丁尔布是第五个,
交交甲擦协尕尔是第六个,
冬本协姜尕尔保是第七个,
丹冬雪那布拔尔是第八个,
岭尕大英雄,
就是这八人。
岭尕大勇士,
七人是这些:
布琼通亚是第一,
累明干迪是第二,
喇嘛乍喜是第三,
路惹衮保是第四,
路钦达擦是第五,
亚擦擦钦是第六,
僧江乍都是第七,
岭尕七勇士,
就是这七人。
岭尕姑娘十三个,
十三人是哪些个?
若再这样问,
请你听我说:
一个是路易卓玛本增,
一个是玛索尕丹巴,
一个是玛香香尕亚,
一个是切玛尼玛卓玛,
一个是赛罗,
一个是玉罗,
一个是玛则玛怯拉宗巴,
一个是阿姐拉姜孜玛,
一个是玛拉赛丹玛,
一个是玛阿错姐毛,
一个是玛冬丹诺宗,
一个是玛尕吉宗巴。
以上十三人,
都叫岭姑娘。
珠康叉毛是岭的城,
桑卡丹布是岭的城,
琼卡木保是岭的城,
冈拉滚琼是岭的城,
这就叫做岭四城。
绿玉蟾大帐房,
冈桑笛尔瓦大帐房,
桑珠奇瓦大帐房,
这就是岭的三个大帐房。
有名的王妃十三人:
僧姜珠毛是第一个,
梅萨绷吉是第二个,
路朗赛尔错是第三个,
阿尕通孜是第四个,
阿冬拉吉是第五个,
巩姜卓孜是第六个,
尺姜贝孜是第七个,
拉毛布尺是第八个,
尕瓦卓玛是第九个,
吉巴丹伶是第十个,
阿姜吉玛是第十一个,
路姜孜玛是第十二个,
拉毛尕孜是第十三个,
这是有名的王妃十三人。
除了上边回答的以外,我再回答你:
男主人名叫世界大王格萨尔,
女主人名叫夹罗僧姜珠毛妃,
大松儿石名叫夹玛吉果,
快宝刀名叫朱砂降魔刀。
看门狗叫当尕冬琼都知道。
岭的三个虎:
一个是超同,
一个是采沽,
一个是邦散,
这是岭三虎。
婢女阿琼吉,
婢女里琼吉,
还有玛蕾桂桂,
这是岭的三婢女。
格萨尔大王说唱完后,梅萨绷吉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差,我认识你了。我这个帽子里,有一把钥匙,你把门开开,里边坐吧!”
格萨尔大王从梅萨的帽子里取出钥匙,开了门。梅萨丢掉牛皮帽子,脱下牛皮衣服,又恢复了以前的美丽容颜,抱住了格萨尔大王痛哭起来。格萨尔大王也很伤感。梅萨停止哭泣后,做了好的饭食给格萨尔大王吃,并说:“大王,你现在还是回到放羊老汉家里,明天早上再来,看老魔回来。”
格萨尔大王骑上了赤兔朱砂马,又回到放羊老汉家里。
当天晚上,梅萨绷吉对老魔说道:“我方才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姑娘把我右边的头发剪了下来。老魔呀,我想你会有什么事故发生。你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的亲人只有天和地了,怎么办呢?”
老魔说道:“妃子,你不必这么多心。”
梅萨又说道:“你身体永远平安,那我是谢天谢地了。如果岭国格萨尔大王,变了一个什么来这里,谁知道!你的命根子海、命根子树、命根子野牛,要多加小心才是。”
老魔说道:“妃子不要胡思乱想!我的命根子海,怎么也弄不干的,只有把我库房中那个头盖骨里装的毒药水倒进海内,才能弄干它。就是干了,也不会损害着我。我的命根子树,只有我库房的那个金斧子砍三下,才能砍断,别的什么东西也砍不断它。我的命根子野牛,只有用我库房里的那个宝弓神箭,才能射死,别的东西是打不死它的。我的阿姐卓玛,她的命根子是一个神瓶里的松石蜂儿,弄死了这个蜂儿,她才能死。我的妹妹阿达拉毛,她的命根子是一条玉蛇,把这条蛇打死,她才能死。我呀,哪怕他百般兵器也杀不死,也砍不出伤痕来。即使砍出伤痕,也会立刻平复。我睡觉时,在额前有一条水晶小鱼儿闪闪发光,只有在这发光的时候,射上一箭,才能致命。这是个秘密,妃子,可别告诉别人呵!”
梅萨又说道:“那么,你的财宝那么多,如果你真有三长两短,我要搬家,怎么搬运呢?”
老魔说道:“我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格萨尔真的来了,你把文件箱带走,财宝就都带走啦。”
梅萨又说道:“明天一早,你还是到各处去看看有啥动静没有!”
到天亮时,老魔起了身,就往外边去了。格萨尔大王又来到梅萨这里,梅萨说道:“现在我知道了怎样才能把妖怪弄死。”
于是,梅萨就把昨晚老魔所说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格萨尔大王,梅萨绷吉又做好饭食给大王吃。吃完饭,在门外地上,挖了一个九层深的土坑,把格萨尔大王藏在土坑的最下一层,上面盖上一个大盘子,盘子上面,放了一个三角灶,灶上架一口盛满了水的大锅,锅里放满了猫儿刺,猫儿刺上面,撒上各色鹰毛,鹰毛上面,堆上沙子,再用沙子做成九道山九道沟,把死人的骨头放在沙子上面,再把青草放在骨头上。这样一层一层安置完了以后,最上一层用木盖子盖上。待了不久,老魔回来了,说道:
“哎呀,怎么一回事?格萨尔没有来吗?怎么我觉着有些心神不宁。梅萨你把我的算卦彩线拿来,我要算一卦。”
梅萨把算卦彩线拿来,递给老魔。老魔用卦线算了又算,并祈祷道:“一切智者的歌迦佛呀,智慧的本教和卍字通耶的诸神呀,我对你们礼拜了,你们要让我的卦灵验。这第一个卦象,格萨尔好像已经来侵犯我来了。呵哈,好呀!次一卦象,他还隔着一片大草原呢!再看,他还隔着大海,还隔着九道山九道沟泥?他的身上,满是老鹰毛。呵,对了,骨头上好像都生了草,长了树,暂时他是来不了啦。”于是,他放下了彩线,安然睡起觉来了。天将亮时,老魔对梅萨绷吉说道:“明天早晨,我要再到下沟去看看。”
等到太阳一出,老魔就出去了。这时梅萨绷吉把土坑上的东西都取下来,让格萨尔大王从土坑里出来,又给格萨尔大王做了很好的饭食,让格萨尔大王吃。吃完了饭,梅萨说道:“大王,你拿着这个头盖骨,这里头装满了毒药水,到下沟去,把毒药水倒进老魔的命根子海里,倒后,别往后看,一直回来。”
格萨尔大王骑上了赤兔马,带上装满毒药水的头盖骨,到了下沟,把毒药水倒进海里,搅了又搅,头也不回,骑上马一直跑了回来。
回来后,还像昨天一样进入土坑,上面又盖上了以前盖的那些东西。老魔晚上回来,一进门就说道:
“哎呀呀,怎么有生人的气味冲鼻子,莫非岭尕大王格萨尔来了不成!我的命根子海怎么快要干了,我也觉得很不舒服。梅萨绷吉,快把我的彩线拿来!”
梅萨绷吉将彩线递给了老魔,老魔又算起卦来。算完就说:“看卦象,他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高山,还有大河,还有关口阻碍着他,暂时来不了。”
于是,他又睡下了。等他睡醒时,就说:
“明天我要到上沟看看我的命根子树。”
于是,太阳一出山,老魔又起来走了。这时梅萨绷吉又让格萨尔大王从土坑出来,吃了好饭食。梅萨把库房打开,拿出妖魔的金斧子,交给格萨尔大王说道:“大王,你今天到上沟去,拿这个金斧子,把老魔的命根子树砍断,仍然别回头,一直回来!”
格萨尔大王拿了金斧子,前往上沟,把老魔的命根子树砍倒。回来后,梅萨还像以前一样,把格萨尔大王送进土坑里,掩盖起来。老魔晚上回来,一进门就说:
“哎呀呀,这是怎么一回事?梅萨绷吉你说格萨尔变了什么东西前来,这话对呀!格萨尔已经来了,好像在不远的地方。我的命根子树也被砍倒了。快把我的彩线拿来再算算!”
梅萨给了他彩线,他算完了说道:“他已经来侵犯我了,但是看卦象,暂时还没到。”于是,他又安然睡下了。到天亮醒来时说道:“今天我再到中沟去看看。”
说完便起身走了。这时,梅萨绷吉又把土坑打开,把格萨尔大王放出来吃了好饭食。梅萨又把仓库打开,拿出妖魔的神箭宝弓,交给格萨尔大王说道:“大王,你今天到中沟去,拿这个弓箭,把老魔的命根子野牛射死,仍然别回头,一直回来!”
格萨尔大王又拿了神箭宝弓,前往中沟,把老魔的命根子野牛射死。回来后,梅萨说:“今晚是降伏妖魔的时候了。”
说完,她给格萨尔大王预备了好饭食。吃罢饭,她把格萨尔大王藏在屋里头。晚上老魔回来又说:“梅萨绷吉,怎么一回事,格萨尔到过我家吗?怎么我的命根子野牛也被射死了,我的身体实在不舒服,晚上不能算卦了。我和你好像沟和流水,要彼此分离了。”
于是,他又睡下了。这时,梅萨装满一口袋木炭,放在老魔的跟前,自己坐在老魔身旁。格萨尔大王从屋里出来,拔出箭,老魔似睡非睡地听见了声音,就问:“梅萨绷吉,我听见好像有拔箭的声音。”
梅萨答道:“这是我纺线的线轴声。”
“像是纺线的线轴声。”老魔重复了一句,又睡着了。
这时,格萨尔大王又把弓拉满,老魔又惊醒了,就问:“梅萨绷吉,我好像听见有拉弓的声音。”
“是我线团落地的声音。”梅萨回答说。
“线团落地!真像弓绷紧了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老魔说完又睡着了。这时,他已睡熟,额间的水晶小鱼儿闪闪发光。梅萨马上喊格萨尔大王道:“赶快射!就向额间闪闪发光的地方射!”
这时,格萨尔大王从背后领子里,抓出来三粒白青稞,向天空撒去敬神,并祈祷道:
我向天神祈祷!
我现在有三个心愿,
我供三粒白青稞。
青稞的根子,
虫子没咬过,
青稞的苗儿,
寒霜没打过。
请把我这箭,
送到魔头上。
照我想的办,
把箭射中妖魔前额上。
祷告已毕,一箭射去,正射中老魔前额闪闪发光的地方。老魔喊叫道: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梅萨绷吉欺哄了我!”
老魔疼得一翻身起来,把身旁的一口袋木炭一口吞了下去。这时,格萨尔大王用宝刀一砍,砍掉了老魔的脑袋,梅萨绷吉用灰一撒,立刻结果了老魔的性命。老魔已经杀死,格萨尔大王把他的尸体,埋在九层土坑里。这时,老魔的姐姐卓玛知道了,急忙赶上前来,把她两个奶子甩在两个肩膀上,张开大嘴,锯齿獠牙,气势汹汹地问:
“哪个把我弟弟杀了?”她把长辫子在地上甩打着。这时,格萨尔大王怒火冲天,梅萨绷吉赶忙从库房里拿出瓶子,把瓶子里的松石蜂儿倒在地上。松石蜂儿在地上扭扭腰,女妖也扭扭腰,松石蜂儿弯弯腰,女妖也弯弯腰,三弯两扭,把腰扭断;蜂儿死了,女妖也断了气,像一堆软泥摊在地上。这时,格萨尔大王把女妖尸首拖到后门外,用火烧掉。除了牧羊老汉秦恩以外,把大小妖魔全数杀光。格萨尔大王叫牧羊老汉秦恩为大臣,辅佐自己管领魔地。把一切害人吃人的风俗,全部废除,老百姓过上了快乐的日月。大家都唱歌跳舞,感谢格萨尔大王的恩情。
格萨尔大王已经降伏了妖魔,住在魔宫里。梅萨绷吉怕大王回岭尕宠爱大妃珠毛,给大王喝了迷魂药酒,大王忘了岭尕,再不想回国了。这样一连过了几年几月几天都不知道,格萨尔大王只和梅萨绷吉和阿达拉毛住在一起,快乐地一天一天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