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百花争艳。正是良辰佳景时节。
司命庄重着装遇上了简装便行的腾蛇，两人不约而同被对方的打扮震惊到。司命抢先说到：“今日咱们去参加妖帝婚宴，那代表的可是天界的颜面，你怎可如此粗俗！”
腾蛇满不在意玩着他的须须，一开口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得瑟劲：“小爷我是怕像你这样盛装打扮，反倒抢了那新郎官的风头，毕竟本神君的风采是无人能比的。”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便要结伴下界。忽见天宫神光凝结，引祥云绵绵汇集，流光溢彩，异常可观。
司命喜极而泣，激动到：“帝君终于出关了！”
腾蛇是个行动派，已经拉着他冲到了中天神殿。
神殿之上，柏麟帝君缓缓转身，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小青在何处？”
司命还没来得及大说特说一番他在帝君闭关百年期间如何独自撑起天界的大摊子，腾蛇飞快回答到：“帝君你出关的太巧了，我和司命正要去妖界赴宴，你找小青，就随我们一起去吧。”
“赴宴？”
司命解释道：“妖帝大婚，广邀三界赴宴观礼。您闭关百年，仙界与妖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腾蛇还多次帮妖族在人间推进和平共处原则，是以妖帝发请帖，邀帝君您还有腾蛇前去赴宴。您不在，小仙原打算....”
“妖帝大婚...她...竟是要成婚了么？”柏麟话音微凉，转瞬消失在神殿中。
腾蛇与司命俱是一惊，还是司命率先反应过来，忙道：“糟了，帝君肯定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腾蛇一如既往神经大条。
三句两句跟他这个粗线条解释不清楚，司命拉着腾蛇连忙赶往下界，只道别误了观礼的时辰。腾蛇老神在在：“不着急，小青都告诉我了，妖族的婚礼都晚上进行，我们睡一觉再去都不迟。”
司命气不打一处来，但转念一想，他还从来没见过帝君情绪起伏跌宕的模样，素材果然还是跟在本人身边参照来的最快。
*
说是妖帝大婚，来宾却不止有妖，还有人。甚至还有和尚，金山寺的和尚。
柏麟匆匆赶来，一路上心跳的很快，他很想问一问她，为什么她可以爱那个人爱那么久，对他却如此薄情。他全都想起来了，想起他甘冒风险下界，本要以无情道再渡战神归位。却被师父临时委托教授师妹，是她一点一点让他体悟到情之一字并不可怕，反而弥足珍贵。最后选择成全璇玑和司凤，就是他对有情最好的感悟。
他更没忘，归位之后再探少阳时，她握着那枚他所赠的发簪，道是心上人所赠。
他迫切的想知道她要嫁给谁，却在抵达后莫名的平静下来。
帝君随着宾客缓缓入场，在旁人的交谈声中得知婚礼晚上才开始，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进了内院。
妖帝的排场不小，内院错落有致，东西纵横，柏麟穿行其中不得要领，转来转去，才想起有法力傍身为何要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盲目找寻，他小施法术刚到一处新房外，迎面走来一人作新郎装扮，看着有些眼熟，但气息却与记忆中对不太上。
还是新郎先同他打了招呼：“昊辰仙长...”他说着又拍了下自己脑门：“噢，我忘了，小青同我说过，现在应该叫你柏麟帝君。”
“无妨，许宫上，好久不见，不知新郎是你，未备礼物，抱歉。”柏麟定定看了他两眼又道：“若我没看错，你已经由人化妖了。”
许言渊开朗答道：“是啊，不然你现在怎么可能看到我呢？这都一百年过去了，我要还是凡人，也就是一抔黄土了！又如何能与娘子白头偕老”
柏麟却一脸不赞同：“凡人化妖，违背天道。难道妖族所推行的人与妖和平共处，就是罔顾伦常，颠倒天理，胡作非为？”
面对帝君声声诘问，许言渊丝毫不惧：“我化妖，正是为了顺应天理，你们修仙之人常常讲，人妖相恋有违天道，我为了娘子，自愿化妖，就是为求一个与她长相守的机会，难道这还有错吗？还是说修炼之道在君眼中仍分三六九等，只肯承认修仙才是上等，其他皆无存在的必要？”
“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三界之中并无种族之间的差别，有的只是心念的区别。做人、做妖、还是成仙，都只为心之所向。”说这话的许言渊隐约有种别样的风采。“君若是来祝福我们，还请移步前厅，那里早已备好薄酒，请君一品。”
柏麟释然一笑，目光却落在新房内隐约错落的人影上，“酒就不喝了，我刚出关，天界还有些许杂事处理，你替我向小青道声新婚快乐，我先走了。”
许言渊大为震撼：“等等....”可惜对方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是以也未能听到许宫上焦急的解释：“喂，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和小青成亲啊！！！”
白夭夭听到动静隔着门问：“怎么了？小青来了吗？”
许言渊尴尬地摸摸鼻子，利索回到：“昆吾去接她，应该很快就来了，娘子，你就好好准备，外面一切有我。”
*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司命拉着腾蛇找了很久的帝君，腾蛇表示帝君那么大的人了不会走丢，遂撂挑子跑去找熟人玩，剩司命一个人兢兢业业找上司，偶遇新郎官敬酒。
许言渊同司命悄悄耳语了几句，司命心灵神会，喝完酒立马回天。但帝君不在神殿，他去弱水畔的白玉亭中找人也没找到，只好悄悄利用职位之便，借助法器探寻帝君下落，却发现帝君去了少阳。
少阳绵延不绝，百年之间成了人间第一大派，帝君来到岁晚亭外，还想忆当年练剑修行的岁月，就被一众女弟子围了起来，争相问他是哪个峰的师兄，少女心思个个浮在脸上，绯红遐思，柏麟却鲜少见过这种阵仗。
以前主推无情道，没有哪个弟子敢如此直白，现在有情无情同为道，有心的自然热络不少。倒也有识趣的弟子，见他一副冷面，定是修无情诀一脉。
如今无情诀一脉仍在旭阳峰，主峰长老是同门之中唯一修习无情道且小有所成的端清真人，但她门下弟子寥寥无几，只因情之一字，诱惑太深，少有人能有摒弃杂念，专心入道。
所以即便是修无情道的师兄，女弟子们还是跃跃欲试。
司命刚来就见到这阵仗，忙幻化成一弟子，冲进人群拽着他就跑，边跑还边喊：“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啊，师父都找你半天了！”
人渐渐被甩开，柏麟也停下了脚步，还是那么高贵冷艳：“你不去赴宴观礼，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仙...正是观礼后受新郎官所托，来同帝君解释的。”
“解释？”柏麟倒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您不知道，这百年间发生了许多事，妖族也早已换了数任妖帝，据说这任妖帝就是小青姑娘从前的好姐妹，也是她从第一任妖帝手中夺过万象令，后来自沉西湖，被小青唤醒后，将万象令转交由小青保管，小青一开始还代为行使妖帝权力，后来她全权放权给您见过的那位锦绣妖君，没过几十年就彻底让位。但妖君锦绣也无意于妖界统领，还是将妖帝之位转还给了现任妖帝。今日要成婚的正是如今的妖帝——白夭夭。”
“那她如今在哪？”柏麟话语不由染上一抹急切。
“白夭夭是小青姑娘的好姐妹，她成婚，小青姑娘自当前去，只是现在”司命看看漆黑的夜色：“婚礼早就结束，宾客估计也早就散去。”但他灵机一动：“您可以问问腾蛇，他去妖族都是跟着小青的。”
帝君追寻腾蛇的气息而去，却落在一处山脚，一间茅草屋外。
屋内烛光暖黄，他能听到腾蛇的酒醉呓语：“你真的决定了吗？小青，不管做神仙还是做妖怪，天长地久总有来日可期，可若是转世做了人，人生苦短，有什么好的？”
屋里的人想也没想，只笑道：“人生苦短那样才好，每一世有一世的不同，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多有意思。你不必替我担心，说不定哪天你也会想来体验下当人的乐趣。”
“老子才没那么无聊，我所有的乐趣，就是找人陪我打架。嗝.....你好久都没和我打架了，能不能再和我打一架？”
“好啊，只要你还能站得起来，咱们得去外面打，别把我的茅草屋给烧了。”
好半晌，里面再没传出声音，柏麟正抬手欲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
青衣姑娘一往如昨，只是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却变得雪白，发间仍簪着他送她的灵蛇簪，看到簪子他心神定下，目光越过肩头落在醉倒在桌前的腾蛇身上，无奈的叹道：“他总是这般不着调。”
小青顺着他的话说到：“像他这样多好，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不过连他这么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总是念叨着他家帝君，他可真是将你当作了极为重要的家人，帝君可要好好待这条小蛇。”
“我会的。”他郑重其事的回答，倒叫小青一时有些语塞，抬眼恰撞入他满眼深情的凝视，小青有些不自在，撇开眼侧过身请他进屋，他却拉过她往屋外去。
“陪我去赏月吧，师妹。”帝君一步一步不容拒绝，小青更是因为那声师妹而彻底被他拉走。
山顶的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柏麟熟练的幻化出披风给小青搭上，清月如钩挂在天边，说是赏月，却没有一个人心思在月亮上。
有些话隔了许久，在最合适的时候没有说出口，现在再翻出来说，总觉得有些唐突。对于小青来说，她已经打算好入轮回转世为人，该说出口没能说出口的都已经没有了说的必要。
夜风下，姑娘裹在披风下，暖意包裹着她，看着久违的熟悉的那个人，她按捺住心中所有的浮动，仍然淡定的唤他：“师兄。”一如他唤她。
柏麟朝她看去，姑娘向一旁走去，他跟过去，这才发现树后有一座墓，碑上刻有名姓——故人法海之墓。
“他快死时我才知道，我这一命是他用尽百世轮回之苦换来的。我道他傻，他却道百世轮回，尝尽人生百态，趣味之至。他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百世之后是魂飞魄散，所以我用我毕生的灵力，换了他重新转世为人的机会。”
小青说着又笑了：“倒是有件更有趣的事，师兄，你还得记得我们之前在临安城救下的那株牡丹花嘛，他就是锦绣，他一直缠着我要报恩，后来见我为法海舍去毕生灵力，他竟然将自身一半的灵力给了我，才让我维持年轻的容颜，不然师兄见了我都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来呢！”
认得出，怎么会认不出，他想说话，喉间却没来由的发涩，她和腾蛇的话他都听到了，她现在说了这么多，无外乎是在同他道别。
“师妹，你真的决定好要做一世凡人？”
“凡人多好，一生也不过百年，若这一世不得意，又可再换一世。我喜欢。”
柏麟默默望着她，最后也只是用力的抱了抱她：“那就祝你转世顺利了，师妹。”
“承你吉言，师兄。”
十八年后，萧府千金青青想爬墙出去看集会，因墙太高架在上面不敢下，路过的少年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将她从墙上带下来，从此被她赖着要拜入他师门。
少年百般拒绝未果，最后让她成功拜入师门。
拜师成功的那天，阳光下少女冲他甜甜的唤道：“昊辰师兄。”
少年回过头来，笑容满面，不像拒绝未果，倒像蓄谋已久：“小青师妹。”
一生很短，只要你想，我陪你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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