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万物复苏。
和鸣殿一别,司马珊几乎每月,都会邀我入公主府。
府中种着一片花枝招展的桃树林,清风吹过,桃香徐徐送入书房,司马珊伏在案头,拄着瞌睡的小脑袋听着我弹琴。
一首《长相思》,绵绵不断,像梨雪所期望的那般,司马珊注视着我的眸光愈来愈炽热,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少将军重浔的名字,在她的心里逐渐淡去。
“岚,你说世上为什么要有花,有为什么要有琴呢?花败,弦断,人散,岂不是太悲伤了么?”
“花开琴音,是为给公主欢喜。”我莞尔一笑,“至于人嘛,是为了和公主永远的在一起。”
有时候,谎言说多了,都会变得悦耳。
质子府前,柳叶萋萋,空荡而寥落,仅有几只黛羽白肚的春燕在枝桠间徘徊,太平花含苞待放,梨雪站在府前的石阶上,面容恭敬,她远远瞧着我的轿撵,红唇抿成一条线。
我已许久未回公主府,亦有许久未见梨雪,她竟每日都在等着我么?
“恭喜公子,终于可以荣归故里。”她浅笑,“国君的旨意,想必已经传到秦国,届时,公子归朝,定万民来贺。”
我静静地看着她带笑的脸,眼底分明藏着心酸。
“梨雪,我不爱她。”
她闻言,赫然抬头,发出一声苦笑。
“这一年来,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在想着你,只有你见过真正的公子岚,只有你知道秦国的质子岚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聪慧,他甚至连宫殿的名字都记不大清,如果没有你的帮衬和谋划,他甚至活不到今天……”
“梨雪,今天大殿上,国君问我要不要娶公主,我说,恕难从命,司马珊说得没错,一个男人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就很难忘掉。”
我走上前,拥住了不知所措的梨雪,她在我怀中轻微颤抖着,贝齿紧咬下唇。
我蹙了蹙眉,轻轻拍打她瘦削的脊背,而我的每一次触碰,换来的只有她更为剧烈的战栗。
肩头忽地传来低低的呜咽,她突然痛哭不止,哭声愈来愈凄厉,近似一种绝望的哀嚎。
我能做的,只有紧紧拥着她。
“……公子岚!”
司马珊一袭夺目的红裙,几乎与身后的霞色融合在一起。
同初见时一样,她高坐在小马驹上,手中攥着长长的缰绳,泪水迎风而落,浇灌着躲芬芳的春泥下的太平花种。
看着面前相拥的璧人,她露出哀冷的笑容:“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重浔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们爱的都另有其人,公子岚——!”
她扬高了声音,泪流不止。
“你可以不爱我,但万万不能负了我。那日,你可记得,我在和鸣宫中说了些什么?”
我拥着梨雪的手,血液倒流,骨血麻木。
那日的和鸣殿,黯淡无光,小公主傲气斐然的声音响彻大殿,毅然决然——
“我司马珊要的男人,一定会得到的,不管是今天,明天,还是今年明年,就算他化成了灰埋进土里,也会是我司马珊的男人。”
我缓缓闭上了眼,然后又缓缓地张开,看着马上受伤后依旧张扬的红裳公主,点了点头,哑声道:“我记得,每一句话,我都记的。”
司马珊微微一愣,眸间柔软了几分,最终,驾着马疾驰而去。
得不到,就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