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讲,“黑袍怪、红袍怪,主攻南路,侧方打入;豹子精、豺狼精走北面。众蛇妖听我号令,一半伏于南天门之上,一半乔装打扮,混入凌霄宝殿的守卫军内,待我和青妹镇压了司法天神杨戬和一众天兵天将,即刻捉拿玉帝和王母。”
却看不周山山脚下聚了黑压压的一群妖怪,皆呲牙咧嘴、口角流涎,两眼凶煞煞。边上一座破庙,已经拆的只剩些残骸,那佛像,倾倒在地上,已经碎成几块。其中一只狐狸嘴巴的小妖高声道,“大王,虽说由您收拾那最厉害的司法天神,可这天庭的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也都不是好惹的。单凭我们这些个,若对上了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您大人有大量,再调一员猛将与我们,各自照应着,也好成就大事。”
众小妖听了,面面相觑一阵,也都点头称是。
青蛇大笑,允了此事,派遣青妹率领众小妖作战。青妹凑近道,“姐姐,那二郎神本领高强,您即使携带了诸多法器,真个较起劲来,恐有诸多变数。我不舍得您冒这个险。”
“怕甚么。他的好外甥和外甥媳妇,还关在我这玉蟾里呢,只怕此刻正做着鱼水欢合、水漫金山之好事。单凭他一个,虽是难对付的紧,却也不能轻易杀我。届时你掳了玉帝和王母,和我里外照应,将他及那梅山七怪全部拿下,咱也少折些兵将。日后接管天庭,一切事体顺利。”
青妹不响。青蛇又贴近她耳边,轻轻吩咐了几句,将那玉蟾递与了她。此刻众小妖已经散了,胡乱地杀向天庭去。二人推脱了半日,青妹勉强答应。
是夜,月黑风高,南天门外,不时有窣窣声。几个看门的守将吃酒划拳,好不自在,另有几个已经吃醉,东倒西歪在楼墙底下。城外无边的黑暗,忽然闪出一团团火,披着黑袍的骏马,踏着星空而来。
“嘘,都小声点。先下手为强……”
“嘿嘿嘿,真个得来全不费工夫。”
薄如蝉翼的刀刃,割破颈喉,绽放鲜红的花朵。一具具尸体倒下,还存留着先前的温热。
扑扑腾腾的拍打、跺脚,都是徒劳,都是无用。士兵们甚至发不出一点叫声——口鼻被结结实实的捂住——他们习惯了荒闲度日、应付工作,又哪里敌得过这帮早有准备,训练有素的杀手呢。
“快走快走。你们几个,换上他们的盔甲,哎!记得把那照妖镜也换了。”
杨戬正在真君神殿内,旁侧无一人服侍。他一面揉着额头一面自言自语道,“这些日里下界的妖魔行动实在太过诡异。可俗话说的好:山雨欲来风满楼。”
外甥沉香和小玉遇难的事,他虽未听闻,也已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青蛇和她那十分厉害的姊妹在那之后,又联手镇压了牛魔王一家人,还有他的兄弟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等一众大妖,将他们全部关押在积雷山的地牢里。青蛇的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天庭。
“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他喃喃道,“静,实在是太静了。”
堂外响起脚步声。
“谁——”杨戬急急转头,手猛拍案上,弹至半空,舞出几圈,手中的纸扇乍现光华,变作三叉两刃戟,直直刺去。
“是我。”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他听出了她的惊慌,是嫦娥!
他急忙收了手,将三叉两刃戟横在披风后面,淡淡道,“你——嫦娥仙子,你来做什么?”
嫦娥玉容苍白,惊魂未定,额上挂着一层细细的汗,顿了一顿,道,“真君,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他道,不敢抬头,颇有些不自在地踱回座前,示意她入座。嫦娥慢慢走近。杨戬为她斟了一碗茶,问道,“看仙子神色焦急,脚步飞快,定是有要紧事。先吃了这碗水,稳一稳心神,再说不迟。”
“你累了。”她无意在意那碗茶,直直地望着他道。堂里一时间静寂无声。雪白的纱帘随风飘拂,好似一大片雾,一道道海浪。“但我今天来不是为这件事的。二郎真君,玉兔刚刚回来,告知我说,你的外甥和外甥媳妇出事了。”
他原本已料到此事,但切实地听到这番话,心里还是咯噔一跳。半晌,杨戬幽幽道:
“他们怎么了?”
“性命应该无碍。”嫦娥道,神情冷峻,眉头深蹙,怀中那只莹白的玉兔,身体微微颤抖,“听闻消息,我马上派人第一时间将三圣母和香儿接到了广寒宫。三圣母告诉我说,沉香的性命还在,但是——”
“但是什么?”另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响起。
只听“嗖、嗖”两记冷声。杨戬急忙挡在嫦娥的身前,三叉两刃戟狂舞,拨开飞来的冷箭,勃然大怒道,“青蛇,滚出来!!”
殿堂外一片深黑。
他在嫦娥身旁打着转,不敢离开她半步,担心若急于追赶青蛇,便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真君……”嫦娥在后担忧道。话正说着,一头青发恶鬼从上方落下,手上一柄铁叉,直直刺向嫦娥面孔。只听“铮”的一声,铁叉被杨戬挡开,凌空一腿,踢飞出堂外。
他心料,“大事不好,没想到那青蛇这么快就展开了攻势。凭现如今天庭松垮的防守体系,又岂能抵挡?”堂里东、南、西北方向分别窜入三只小妖,便是一虎精,一金角黑牛,还有一具森森的活骷髅。杨戬三叉两刃戟架于肩上,左脚迈出,腰胯拧转,掀起一阵狂风,打翻了虎精和骷髅,唯独那黑牛,正气势汹汹猛冲而来。
杨戬见势不妙,纵是他接下了这一记,惊起的狂风也足以伤害到嫦娥仙子,便两脚一蹬,携着她突破殿门。堂内白纱滚动,似细雪飞舞。他唰唰几刀,便将这几十丈高的真君神殿殿门劈成碎片;嫦娥仙子虽不擅斗战,轻功却是了得,两人一先一后,一身白衣如雾,一身黑衣如烟,齐齐飞出真君神殿。
然而,一众妖怪兵将,早已在殿门外等候,摆出阵列。青蛇一声令下,前排持大盾的小妖便迎风直冲;第二声令下,两侧的弓箭手抬臂挽弓,万箭齐发;阵后方的投石机,发出隆隆轰鸣,高塔似的巨石携着滚滚浓烟落下,顷刻间将真君神殿砸成粉碎。
杨戬斗篷一挥,变的铁一般坚硬,挡下飞来的箭矢。眼见妖怪大军只有几十步之远,他转过身,郑重对嫦娥道,“仙子,你快走!替我保护好我妹妹,保护好宝莲灯。”
嫦娥点头,她登时明白,“虽然宝莲灯已经失去了灯芯,但眼下的灯油还足够使用上一次两次的,这将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关键。”她将玉兔从怀中放下,命她协助二郎真君,便转身去了。临走前嫦娥回头顾盼,他已在千军万马之中厮杀搏斗,鲜血染红了银甲,几根箭矢斜插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她感到喉咙一阵哽咽。
青妹来到玉帝和王母的寝宫,身后跟着几位本领高强的妖怪,皆是黑布蒙面,不露原形。她细细地打量着那张白玉制成的床,细细的纱帘随风翻卷着,如云如雾,绛紫色的夜空照入堂内,映在白玉床上,显出一片灿烂星海。
“如若杀了玉帝和王母,这无边的星空,只怕从此变得黑幢幢不见轮廓,如死了一般。”她心里话道,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唰唰几刀,四周的床帘应声落下,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青妹一跃跳至床上的一角,刀尖对准酣睡人的面孔,冷不防落下。
“当——”那短刀被轻轻打飞。
她只觉一股无边的怪力扼住了她的手腕,顿觉奇痛无比,任是怎么拔也拔它不出,便大骂道:“混账东西,还不松手!”
“嘿,你这小女娃,怎么跟长辈说话的。”那声音又尖又怪,甚是轻佻。青妹一时头脑有些糊涂,道:
“你是谁?”
“连我都不认识?嘿嘿,头发长见识短。我是你孙大圣孙爷爷——”说罢,那黑影跳至当空,擎棒过肩,重重落下。青妹长发作剑,横至胸前,硬接下这一记,只听“噗呲”一声,便觉虎口开裂,整个左手酸麻无比,已经失去知觉,心呼不妙,慌忙后退。
那孙大圣虽已成佛,但一向嫉恶如仇、性情刚烈,又岂能饶她,当即持棒而出,大喝道,“妖精!哪里逃。”两目冒出金光,身法之快,好似一道闪电。
“你们几个,快去搜查那玉帝王母的所在。这次不成,咱几个就一起死罢。”青妹高声喝道,遂挡在孙悟空身前,摆出架势。
那些个黑衣妖怪听了,分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究竟是为捉杀玉帝王母,还是独自活命,也就不得而知。孙悟空见状,心里虽恼,也面上乐呵道,“唷,你这女娃娃倒挺讲义气。只怪你跟着那青蛇为祸作乱,俺老孙也不能容你。”言罢,两人又短兵相接,撞出阵阵火光。青妹调稳了气息,使出无色无相功法,与那孙悟空斗了个旗鼓相当。
“原来昔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有这点本事。”青妹一边酣战,一边讲,“我看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那个名号俺老孙早就不用啦。小娃子,今儿个就教会你,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说罢,孙悟空长棍直捅。青妹翻身躲过,唰唰两剑,分别削向他脖颈、肋腹,都被挡开;借着这余力,她横出一脚。孙悟空见状左掌上推,攻在青妹出脚的脚踝上,叫她当空翻了个大跟斗,破绽大开,便一棒自上而下劈出。
青妹使出无色无相功法,叫这身体变得如湿泥一般。铁棒打在上面,只觉空物,毫无着落,因此未能伤她分毫。
可是,玉帝又怎么会知悉我们的计划呢?青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有人将计划泄露了出去,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她一边应付着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一边暗自忖度。
“孙悟空!”她叫停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玉帝王母的枕席上?”
“嘿嘿。小娃子,你们这群妖怪自以为聪明过人,实际上整个天庭都知道你们那点花花肠子里头是什么。”
“不,我们里一定出了叛徒!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杀了他。”青妹嘶吼道,闪电照亮了她的面孔。
他不答话,放下铁棒,悠悠走近,端详了她一会儿,才道,“我只能告诉你,你的面前有一扇门,你开这扇门,或不开这扇门,等待你的都将是死亡。唉……但我打心眼里希望你不要打开这扇门。”
“是青蛇。我说的对吗?”青妹缓缓道。她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