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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入梦

宝莲灯之火犬

入梦。

太和年间,刘沉香初来到长安城,他来寻找小玉。他说,小玉是他的结发妻子,她离家出走了。刘沉香骑着一头黑黝黝的驴子,无论和谁讲话,都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当他提起那个苦苦寻找的妻子,他面上的表情就很是焦急,而有关小玉的长相,他是这样说的:

“个头不高,圆圆的脸蛋,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小褂、裙子。她的手和脚都是胖胖的,白的发亮,头上梳着两只小刷子。”

龙老板拂了拂长须,道,“听你这么个说法,那位姑娘可是野的很?而且,胸前鼓鼓的,屁股也撅的很高。”

刘沉香不响。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用如此下流且肮脏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妻子,他感到一阵冰冷和愤怒,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溅上了污泥似的。

“……我敢保证你一定没有见过她。如果你敢在她面前讲出这番话,哼哼,一定会被打青了两眼,踢爆了裆部。”刘沉香道,两腿一夹,那驴子扬踢一跃,踏着一阵尘土急急的去了。

这几天,他的头脑总是昏昏的,因为他的眼前总是有一个倩影挥之不去。他看到鼓鼓的胸脯,看到撅的高高的小屁股、浑圆修长的大腿,而每当他想要伸出手去够它一够时,胯下的驴子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啊呃——啊呃”的叫着(吓的行人纷纷避开),并企图把他甩下身去,他便惊醒过来,左看右看,在驴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记,这畜生才安分了,默默走路。

刘沉香在白石坊里住了十四五个日子,始终没有打听到小玉的消息。他有些丧气了,因为这白石坊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四通八达的地方,也是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挤满了五湖四海的人,甚至有打从波斯来的一头美丽的枣红色鬈发的女人。沉香每日进进出出,都被一帮人盯着,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喂,你有没见过我老婆?”他骑在驴子身上问道。

“没见过。”那人摇摇头道,“你一不说名字,二不说她身段长相,我即是见了,也只能跟你说没见过了。”

刘沉香觉得有理,便把小玉的名字、生辰八字、身段长相都一五一十地与那人说了。

“嘿嘿,我没见过。”那人回言道。“你媳妇长的这么俊,我要是见着了,肯定先自己搂回家去……嘿嘿,嘿嘿,我哪能跟你说呢。”

刘沉香听了这话,只觉无趣,正要赶驴走,心中忽然浮现出龙老板那副笑眯眯的神色,登时大为光火。他跳下驴子,一脚踢翻了那人盛糖糕的推车,把他按在地上,劈里啪啦地好打了一顿。整个院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起初,白石坊的诸君子认为,这卖糖糕的家伙确实出言不逊,挨打应该。但他们转头又想,刘沉香初来到这里不过十七八日,已经敢打在这里住了十余年的赖汉,显然是不把白石坊放在眼里,等到时日更多,他再性情上来,将谁谁打了,他们的颜面又置于何处?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的女人叫道:

“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人了。”

诸君一听,急急涌上前去,一边推搡、一边盘问着,“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凭什么打人!”刘沉香气的面孔通红,嗓音震天嘹亮,

“这王八蛋侮辱我媳妇——”

刘沉香的媳妇被白石坊的赖汉给辱了,这件事情就这么传开了。而他的媳妇姓甚名谁,没有人关心,大家都只传她长得很美,貌白如雪,细腰丰臀,如天仙一般。他与白石坊诸君子的误会,最后是由龙老板出面解决的。对此,刘沉香心里很是感激,因为他虽然与这些人过不去,但房钱已经垫了三五个月的,因此还是要住下去。当晚,他到龙老板的朋来饭庄做客,那几位枣红色头发的波斯女人也在。

刘沉香恭敬作揖讲,“今天的事,幸亏有龙老板帮忙。”

两人寒暄已毕,便进了堂内。几位异国女子伴在身后,一一落座,个个珠环翠绕,红衣粉面,像只娇滴滴的白桃,可谓裙钗之盛。龙老板朗声道,“刘兄弟不必客气,快坐快坐。”屋里头的小女子们,见了刘沉香,将他里外围了两圈,也顾不得甚么姐妹情谊了,莺莺喳喳一会子,你拖我拽,好像在争抢一件罕物似的。

却说那刘沉香,个头虽不高,模样倒是很俊的,生的粉白的面孔,飘飘然有神仙之姿。两人吃吃讲讲,酒过三巡,也都放下架子。龙老板讲,“刘兄弟,自从你来到白石坊,诸事不顺,可知为何?”

刘沉香来了兴致,道,“还望龙兄指明。”

几位小女子听了这话,都相互看着,吃吃的笑起来。异国女子们身在台前,神情却游离于桌台之外,只是不住地喝酒,酒液顺着口角淌下,流至脖颈,至雪白的丰乳上,灯火一照,显得滑溜溜、亮闪闪的。

龙老板道,“白石坊的诸君子们,肚量狭小,见你生的丰神俊美、品格不凡,心中自有不足。而诸女子们,见你一口一个‘结发妻子’的叫,心无他人,也生妒意。你纵是这等的气派,在人家眼里,却是明珠蒙尘、白璧有瑕,还不如一块铁疙瘩,一块硬邦邦的木头:可摔可打,也可当作工具用。”

一旁的红发女子插嘴道,“咱们龙老板,平日里乐善好施,常宴请四方,深得君子们喜欢;而家中内子丁氏,虽甚貌美,却有一双臭脚,臭不可闻,为坊间女子所嗤笑。因此咱龙老板每每出门,见了男子,必定得其恭敬,见了女子,对方一定喊一句,‘嗨,你的臭脚媳妇呢?’左右看看,便旁若无人的贴上去,闹着要吃酒吃肉、要钱。”

“龙老板,是不是这样?”只见她笑盈盈地道。

刘沉香听得,心里一惊,暗暗道这红发女子究竟是何身份,竟把龙老板的家中糗事与他这外人抖落了出来。

“龙老板的意思是,”他探过身子道,“我若要寻得家妻小玉,须得凭着白石坊的人们相助……白石坊里果真有人知道小玉的下落?”

龙老板笑笑,吃一口酒,道,“我没有看错刘兄弟,你是个聪明人。”

三人又吃了一回。红发女子不胜酒力,先伏于案上睡了。沉香见她两臂粉白,一头朱丝乱泄,露出来的半张脸甚是好看,不禁面上一红。龙老板大手一挥,打发走了台上的几位小女子和异国女人,笑眯眯道,“内子出走已有多少时候?”

“不清楚,兴许一年还多。”

“一年!”龙老板惊呼道,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刘兄若不弃,不妨抱此姑婆回了房中,以解相思之苦。”

“这话可不对。我瞧这位女子不过二十来岁,虽不是甚么少女,也不可称之为‘姑婆’啊。”沉香正色道,“况且我已有家室,受这相思之苦也是应当的。”

“刘兄有所不知。这只老女人原先是大明国的番僧,当年她几乎饿死路边,叫我给捡回来;生的妖艳美丽,明眸皓齿,肤若古铜、发如火烧,一双玉腿宝塔似的笔直,五六十年岁月,未在她身上留有痕迹。共此良宵,堪比得上十世修为,岂不快哉!”

沉香推辞再三。龙老板也只得笑笑,见四下无人,小童、丫鬟都已经退了,才神秘兮兮道,“刚刚我与刘兄说的,可都一一记得了?”

他点头道,“当然记得。”

“那好,我现在问你,既然白石坊中已有人知道你夫人的下落,又人人得知她生的美若天仙,那么会不会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将你夫人抱走偷去了呢?”

“这不可能。小玉武功高强,除我以外,任是谁也近不了她的身的。”

“那便太好了。”龙老板大笑,“我有一计,可助你在白石坊中取得威望——届时一定会有人为讨好你,将那知晓你夫人下落的人的身份告说出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沉香急切道,“快说快说!”

龙老板听得,蹭的立起来,将满桌杯盘酒肉全部一扫下去,只听劈里啪啦的一阵。那红发女人,仍酣酣的睡着,丝毫不为所动。龙老板将一卷地图摊开于桌台上,讲,“当今长安城外,盘踞一千年狐妖,日夜吃人,为害四方。我等欲联合白石坊诸君子,趁夜出行,诛杀那狐妖,为民除害,不知你是否有意加入。”

此话虽是简单,却叫沉香听得眼眶湿润,面前龙老板的身形豁的变得伟岸,他当即答应这桩事体。两人大喜。龙老板唤回诸小童、侍女,真正是笙歌彻夜,灯火通宵。

第二日,天蒙蒙亮,堂里进来探子来报,白石坊五君子之中的“道正”已然遇害。龙老板和刘沉香出了里间,见其他四位君子皆立于院中,皆手执铁器,全身披挂,身后各领着一票人马。龙老板含泪接待。几位领头人进了堂里,共议今夜诛杀妖狐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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