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太子道,“好好好,我便听你们的还不成吗?不要再吵啦。”
说罢,他放下手中酒坛,又依依不舍的;水桃见了,气的面孔烫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把扑他上去,抓住那坛子的底。两人争持起来。
只听八太子道,“别抢。松手,松手,松开啊!别晃,停停停!我操。”酒坛子应声落地,碎成一蓬荷花,开叶,立朵儿,婀娜盛放,爆出晶莹的、薄薄的一层,清脆拍散在干地板上。云翠在一旁,只睁大了眼睛,捂住嘴叹一声,“哎唷。”水桃见状,也不敢吱声了,知是自己一意犯了错,乖乖的低下头去。
“哈哈哈,水桃妹,你做的好啊。”八太子笑道。水桃不响。云翠近一步讲,“哥哥,水桃姐也是为你好,再说她也知错了。你别生气。”八太子听了,喜的更加响亮,道,“我没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哎,只是可惜了这二三十年的陈酿。小银红,又清又烈:清,比不过我两位妹子待我的一片真心;烈,又远不如我水桃妹子的爽辣性情。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此话既出,两位妹妹也都暗暗的放了心。水桃起身,悠悠贴至八太子跟前,糯糯道,“哥哥,妹妹知道自个儿错的。妹妹给你捶肩,哥哥受享了,往后只许记得妹妹的好,不许记得妹妹的坏。”八太子闭上眼睛,讲,“我只知道妹子有一千个好,一万个好,可有一个坏么?谁要是敢这么说,叫我一耙子劈了他去。”
云翠喜滋滋的,也上前去,抱揽住八太子一臂,道,“哥哥只顾得跟水桃姐讲甜言蜜语,冷落了我。难不成她是亲的,我是干妹妹。我眼红了。”说罢,手上搂得更紧。水桃见了,喜的浑身颤起来,粉肩乱抖,衣裳窣窣的响,讲,“妹妹跟我抢哥哥,我是一点不吃醋的,我打心里面高兴。”一对藕臂搭在八太子肩头,白的发亮。
上午时间,生意较为清静。两位女子,莺莺啼啼,一忽儿谈书论画,一忽儿沏茶倒水,小打小闹。八太子见此光景,感慨不已,心道,“两位妹子如此心地良善,品行厚正,相貌又好,我一定替她们找到好人家,再不可受那颠沛流离之苦。”想到这里,眼泪忽地淌下来,忙避过面孔,静看下方道路市井、人来人往。
晌午,店里来了三位客人,个个样貌不凡。为首的一青衣女郎,细眉冷目,面若雪照;而后一位红衣女子,身形出挑,模样标致,未等店小二上前来问候,一晃晃已至靠窗户的桌台前,好似一只火凤凰。这第三位女郎身着素白,徐徐而来,头戴一只斗笠,但见朱唇若丹,两腮粉红,也知是位佳人。
店小二眼睛看呆,抖抖索索讲,“三、三位爷……不,奶奶。里面请。”
红玉落座,青妹和赵姑娘相继落座。
“来一碗牛肉面。”红玉朗声道。
小二忙搓着手,满面堆笑,奔到桌台前,讲,“嘿嘿,客官,我这儿来了。不用这么大声。”
“另外两位客官呢?”他左右看看,“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看诸位客官非等闲人,我们这里有四十年的陈酿——小银红,又清又烈。”
青妹听了,笑盈盈道,“你这下贱东西。她既说了来一碗牛肉面,你还再问东问西的做什么?莫非你是聋子,或是傻子。”
此话一出,堂里一阵静默,客人们的目光纷纷涌注过来。赵姑娘扑哧一笑,别过面孔。店小二的脸色就难看极了。他是瞧她手中的长剑熠熠闪亮,吹毛即断,才不敢发作,只淡淡道,“客官您教训的是,我这就为您上面来。”说罢,便匆匆的去了。
“青妹,你也真是的,拿人家一个当差的出啥气。”红玉讲。
“我不这么做,只怕这饭庄的主人不肯下来见咱。再说,事后赏他几两银子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青妹冷冷道,端起茶碗。
“小心他报复你,往茶水里下毒。”赵姑娘笑道。
“呵,怕甚么。他便是将天底下所有的毒药都下在这一碗茶里了,我也照喝不误,当是刮刮肚肠里的油水。”说罢,青妹一饮而尽。
又过了会子工夫,三人说说讲讲,吃茶吃饼。牛肉面终于上来了。小二敷衍道,“三位客官请慢用。”只见那碗里零星飘着几滴油,以及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白坨坨的面躺在汤水下面,像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店小二说罢,便要离开。青妹拍案喝道,“回来!不准走。”
只见那小二脚步飞快,逃也似的奔向二楼楼梯。青妹当即拔剑斩下桌台一角,一指弹出,那桌角正好飞向小二的膝盖眼。只听小二啊的一声惨叫,随后是咣当一记,脑袋撞破,骨碌碌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自知斗那三人不过,又悻悻地回到桌台前。红玉道,“你跑什么,我们仨还能吃了你?”嘴向那碗面努了努,讲,“我要一碗面,我们三个人分着吃,你却只上来一双筷子,难道叫另外两位姐姐用手抓。”
小二不响。
“别便宜他!”青妹厉声道,“你看看你这叫牛肉面吗,一粒肉丁都没有,倒是比别的面都贵上五分钱。”冷冷一笑,又讲,“在我们长安,每家店门的牛肉面里,向来是肉比面多。怎么到了你这儿,偏偏是面多于肉。怎么,你看不上长安的做派?你看不上中央,看不上朝廷——”
“胡说,你、你放屁,放屁!”小二蹭的立直身子,眼睛圆睁,额上青筋暴起,面孔涨红,抖抖索索道,“我……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故如此难为我?”
“呵,现在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你是不是和那帮逆贼有所勾结。你现在自乱了阵脚,你以下犯上,胡作非为,通风报信。我今儿个不一剑劈了你这狗杂种,算我白混的。”说罢,青妹踢翻桌台,长剑在手,高高跃起,一剑向小二眉心刺去。
“青妹不要!”红玉道。
“何人敢在我的饭庄里放肆——”只听堂里一阵龙吼,一把寒光闪闪的银耙劈将下来,与那长剑相抵。此人正是东海龙宫八太子熬春,只见他面容冷肃、气沉如山。青妹见状,笑道,“原来是东海龙宫的八太子,幸会幸会。听说你在十几年前随刘沉香打上天庭,于南天门、瑶池两战屡立战功,今儿个还望不吝赐教。”说罢,左手翻花,使出无色无相功法,剑势更猛,力道之大,有如海水倒灌。八太子一步步后退,已经支持不住。
“你们两个做什么?还不快停下。”红玉见状,遂掷出天火宝珠。三把兵器相撞,炸出一连串响雷。此时堂里的客人早就全部散了。三人皆大退。八太子银耙撑地,喘喘道,“停手,停手罢。再打个一招半式的,我这饭庄也就没了。”
红玉忙奔上前去,扶住堪堪的要倒下的熬春,道,“熬伯伯,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红玉啊。”
八太子先是道,“我管你是谁啊。”紧跟面孔一怔,然后缓缓转过头来,道,“你,你是红玉……”未等她开口回答,他先一把将她抱住了。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你怎么现在才知道回来啊。我和你爹还下过阴曹地府去找你……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你爹和你娘,他们都憔悴了很多。”话到这里,他已泪流满面。
这时,水桃和云翠俩姊妹急急奔下楼来。人还未至,声已先到,只听水桃娇声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扑到他跟前来,左右端详了会子,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红玉青妹赵姑娘三人,恨恨讲,“你们好大的狗胆子,敢把我大哥伤成这样!”
“水桃,不要不懂事。”八太子道,抓住正要冲上前的水桃的臂膊。
“这位就是你刘沉香大哥的大女儿,名叫红玉。这两位是她的朋友。”
水桃听了一吓,“刘、刘沉香大哥的……”
“叫我青妹就好了。”青妹道。
云翠向前一步,讲,“姐姐向来莽撞惯了,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各位见谅。”
众人笑笑。只见赵小姐摘下斗笠,定定的望着八太子,道,“熬春,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