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撞脸的同桌名叫从嘉，宋亚轩高中鲜少换座位，自文理分科大换血后同桌换成了从嘉，其后虽然有局部调整，这对同桌却是没再分开过。每天朝夕相处，近在咫尺，说是培养了半个家人也不为过。
但家人这个词于宋亚轩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疏离，客气，压抑，羞耻。
从嘉是个大大咧咧的，说话直来直去，偶尔冒犯了别人也不自知，宋亚轩开始还会挑起厚重的眉毛表示惊讶，后来也就见怪不怪，权当养了个不知轻重的儿子。
平心而论，从嘉对宋亚轩确实算得上有情有义，身为物理课代表，一方面致力于辅导同桌的物理知识，还要留个心眼为同桌晚交作业在老师面前打圆场，搞校庆、音乐节门票也不会落下宋亚轩的份。
宋亚轩有时候会仰天长叹，得同桌如此，夫复何求。能满足自己完美幻想的亲密关系也许并不存在，和眼前人磕磕绊绊也就习惯了，爱恨情仇都是缘分。
下课铃响起，从嘉背了书包，问宋亚轩周末要不要去他家打游戏，宋亚轩头也不抬：“不要，你就会带我浪，自己偷偷学习卷死我。”
从嘉吐舌：“这也是我的锅？怪我太天资聪颖！”
宋亚轩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从嘉确实聪明，灵活敏捷，反应快，是家长老师都会喜欢的那种小孩。
周末之后的夏日运动会，宋亚轩本来准备当个合格的观众或者啦啦队队员，耐不住从嘉软磨硬泡，跟着人报了个跨栏凑数。
运动之神实在不够眷顾宋亚轩，正式比赛前训练的时间，体育老师目睹了宋亚轩和从嘉的表现，皱起眉头一脸为难地提出建议：“宋亚轩要不你还是报长跑吧…”
宋亚轩立即从善如流，咽下心头的酸涩，把跨栏改成同样凑数的长跑。
从嘉先比完，在决赛小组中独领风骚，一时间赢得了操场广播反反复复的宣传，别班的女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也不忘远远地瞟来一眼。
相比之下，宋亚轩即将开始的长跑就显得凄凄惨惨了，特别是在相邻跑道男选手女朋友呐喊助威的衬托下。
跑完全程就行。宋亚轩咬咬牙，听到发令枪后果断冲出起跑线。
“宋亚轩儿，加油哦！”
熟悉的声音在他一米开外处响起，他有点惊喜。刘耀文透明的身影出现在跑道内侧，正和他一同迈着步子，平行前进。
他偷笑，自己也有人陪跑了吗。原有的自怨自艾一扫而空，不再把到达终点的路程品出卧薪尝胆的苦味，他只是心无旁骛地，和身旁的人并肩前行。
最后龟速冲线，从嘉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惊叹不已：“虽然最后一名，但还是破记录了。”
宋亚轩坐在草地大口大口喝着水，踢了从嘉一脚：“大逆不道，都不来给爸爸加个油？”
“我这不是在终点等你嘛。”
宋亚轩懒得给他眼神，专心喝水，把空了一半的瓶子递给刘耀文：“你喝吗？”
刘耀文张开嘴。
“这么娇贵？我可不会伺候人。”嘴上不依不饶，宋亚轩还是把瓶口送到刘耀文嘴边。
水灌进刘耀文的口腔和食管，流到了草地上。
从嘉狐疑地拍了一把宋亚轩：“跑傻了？把水倒地上干嘛？”
宋亚轩抬头和他对视：“敬你一杯。”
“…艹你大爷的宋亚轩！”
06
下午没项目，刘耀文撺掇着宋亚轩出去散心。
“爬山？”
“不要，你想热死我。”
“我很想去歌乐山…”
“那你自己去吧。”
撺掇无果，刘耀文换了个思路，小声问道：
“打球？”
宋亚轩无情摇头，表示拒绝。其实室内打球有空调庇护不会很热，但跟从嘉打球的经历给他留下了阴影，杀伤力不亚于老师临时劝他把跨栏换成长跑。
最后妥协于游泳，刚好宋亚轩想玩水了。游泳馆人不多，水刚换过，清澈见底，宋亚轩来回游了两圈，忍不了浓重的消毒水味，浮在水面上歇息。
刘耀文坐在岸边看他：“你是属鱼的吗？”
“你下来看看呗，看我有没有鱼尾。”
面对宋亚轩赤裸裸的引诱，刘耀文不为所动。宋亚轩也没纠缠，兀自一头扎进水里，没了水花。
约莫半分钟左右，宋亚轩大脑缺氧，在预感自己要像个傻子一样扑腾之前，依靠最后一丝理智钻出了水面，贪婪地呼吸，却对上刘耀文近在咫尺的脸。
他吓得退后一步：“你怎么下来了？”
刘耀文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下来的嘛…”
这个回答…确实无懈可击。四目相对了数秒后，宋亚轩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担心我溺水了吧？”
被戳穿心思，刘耀文也不羞恼，一脸坦然：“是，我担心你。”
“…”这下轮到宋亚轩红脖子捂脸了。
07
刘耀文出了游泳馆就消失了，宋亚轩的好心情戛然而止，恹恹而归。晚饭桌上，他率先开口打破寂静：“我们今天运动会，我跑了1000米。”
“特别好玩，有人给我喊加油。”
说完这两句话，没等到妈妈的回应，抬头发现妈妈钉子般的目光，正入木三分地定在他的手上。
“你拿筷子不要太靠下了，有细菌。”
宋亚轩忽觉索然无味，于是闭了嘴，顺从地挪动了手指的位置，一言不发埋头干饭。
做好失眠准备的宋亚轩摁开小夜灯，一撮橘黄笼罩在床头，映照着刘耀文飘进了窗户。
宋亚轩惊奇地发现，他能看清刘耀文的眼睛了。眼神比他想象中要凌厉一点，和他对视的时候却很温柔。
“你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我怕冷。”
宋亚轩默许了，贴着刘耀文的身体才发现他不光有实感，还有温度，温度低到宋亚轩怀疑这人是来窃取他体温的。
“你为什么这么冷？”
“因为我本体是一块冰。”
看着刘耀文一本正经的样子，宋亚轩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也不反驳，只是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传递手心的温度。
困意来袭得出乎意料的快，宋亚轩头也不回扎进梦乡。他不知道，在他入睡之后，刘耀文按灭了小夜灯，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刘耀文也不知道，窗外的月光偷看到这一幕，记录下这轻浅一吻。
08
太阳毒辣，空气闷热，教室的人儿是被威逼的花朵，有气无力地扬言枯萎，下课铃声是最动听的雨露荫凉。
食堂人满为患，在摩肩接踵中打完饭，宋亚轩前脚端着盘子找到一个窗边的角落，从嘉后脚就落座在宋亚轩对面。
宋亚轩看着从嘉碗里堆叠成山的香菜，不由得蹙眉：“好好的一碗面条…真是暴殄天物。”
“你不懂，香菜葱辣椒油才是灵魂。”从嘉做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一偏头忽然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你斜后面，隔了两排，靠水吧那里，周薇好像在哭啊？”
宋亚轩闻言用余光往后瞟，是看见周薇一个人在那抹眼泪。
周薇是他们班学委，成绩一向都名列前茅，人长得清秀干净，性格开朗，老是被男生递纸条。
从嘉一脸八卦：“她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情伤吗？”
“你想太多了吧…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啊。”宋亚轩理性分析。
“切，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可能，”宋亚轩把一块山药送进嘴里，“考试考差了吧。”
从嘉没想到宋亚轩给出这么个中规中矩的回答，一脸不屑，“谁会因为这个哭啊…”
“会啊，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很努力也不见效果，会觉得无能为力的。”
听完宋亚轩的高论，从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你吗？文体两开花哈哈哈哈哈…”
宋亚轩手上的筷子忽然停顿，干笑了两声：“这么多香菜还堵不上你的嘴。”他有点想吐，觉得是食堂油腻的饭菜与泔水气息混杂的缘故，搅得他胃肠道天翻地覆。
高二最后的夏天好像就是在隔三差五的蔫头耷脑，不停倒退的花草树木，和为虎作伥的嘉陵江晚风里滚滚碾过。
隐藏在初秋凉风里的萧肃结尾席卷而来，把人心中的苦恼、纠结、窃喜、憧憬通通赶出领地，驱往无人之境，宋亚轩来不及沉思，就被波涛裹挟着，流落到高三的沼泽。
刘耀文是在宋亚轩被周薇拦下的第二天出现的，他双手插兜倚在教室门框，夕阳把他透明的身体照得五彩斑斓，他就那样半眯着眼等宋亚轩下课。
“你怎么现在才来？”宋亚轩得救般搭上刘耀文的肩。
他戏谑一笑：“我以为你自己可以搞定。”
这事他还真搞不定，少女的心事和爱意他承接不住，轻了怕显得怠慢，重了怕自己陷入泥潭。
事实上他和周薇的交集并不多，除了收发作业、小组讨论之外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还是元宿创造出来的。
那天放学后同学陆续离开，只剩下三三两两还在教室打游戏或者学习，元宿晃悠到了周薇座位前，直接坐上了周薇面前的课桌，晃着腿开口就问：“考虑的怎么样啊？”
周薇憋红了脸：“考虑什么？”
“别装糊涂啊小美人儿，哥哥哪点配不上你？嗯？”他自以为狂霸酷炫地倾身上前问道，周薇略一皱眉起身后退躲开了。
元宿见状开始出言不逊，言语之轻佻让宋亚轩都有些不忍，于是拿起试卷径直走向二人：“周薇，上次的月考数学想请教一下你，你能帮我看看这个函数怎么解吗？”
周薇如释重负，投来一个感谢的眼神，就着宋亚轩的位置找了个座，把元宿隔离在外。
元宿路过宋亚轩时怒极反笑：“玩什么英雄救美？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呢。”
待他走后宋亚轩也忍不住笑了，刚好落在周薇眼里。
“我就替她解了这一次围，她怎么就…”宋亚轩不解地跟刘耀文嘀咕。
“怎么就想和你谈恋爱？”刘耀文打趣地替他说完后半句话，还补充道：“人家后来可是有意无意地接近你呢，时不时从你旁边路过一下，艳福不浅啊宋亚轩。”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宋亚轩无奈皱鼻，昨晚准备回宿舍，路过操场运动器材时被周薇叫住，她穿了身浅蓝色的露肩连衣裙，两缕长发垂在胸前，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温婉美。
“宋亚轩，你谈过恋爱吗？”她开门见山，大胆中透露出几分羞怯。
宋亚轩懵了，只木然地摇摇头。
“那…你想试试吗？”
暗示得十分明目张胆了，宋亚轩要是还不懂就不能用迟钝来形容了，他沉默了一瞬，“我考虑一下？”
周薇苦笑：“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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