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里面常年被漫漫的夜色所笼罩，不见半点星光，黄泉路上行人如织，喝了孟婆汤赶着去投胎的鬼魂一个个低着头，行色匆匆。阎罗殿内也是人声鼎沸，鞭挞声，告饶声，火油燃烧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有罪的灵魂都排着长长的队，忐忑不安地在那里等待着判官的最终决判。
“罪无可赦，拉下去，打入十八层地狱。”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前面的鬼魂被阎罗殿内的二鬼差拖了出去，求饶声也渐渐远离了。原本排在它后面那人便缓缓向前迈了两三步，走到坐在案子后的那判官跟前。
“你叫言冰云？”苏寻仙将手中的笔蘸了蘸墨，饶有兴致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人。
“是。”他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背着手，冷冷地答道，苏寻仙看着他不像来受审的，倒像是来这儿视察来了。
“你将三百年的阳寿给了府君大人，要受三世不能轮回之苦，”苏寻仙翻了翻书案上的卷宗，按理来说他该被关入五层地狱中。只不过……他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那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宣判。
啧啧啧，细皮嫩肉的，身板这么单薄，和那群恶鬼关在一起简直是暴殄天物了。苏寻仙这样想，他可是向来自恃怜香惜玉，不论男女的。
“这样吧，十殿转轮王那里正好缺个写文书的典史官，”苏寻仙自以为自己这个主意妙绝，“你就去补上这个缺儿吧。”
言冰云还是那副表情，也没对他的去向表达什么异议，背着手转身就走。
苏寻仙转着笔，看着那个走远了的白衣身影，心想，还真是个倔人。摇了摇头，继续翻手里的卷宗：“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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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一排排蚂蚁像一条条流动的黑线一样，秩序井然地向前移动着，爬入石子路旁小土坑内的蚁穴之中。少年手里拿着根树枝，蹲在那里，全神贯注地拿树枝一下一下地戳弄着小土坑中的蚂蚁窝。
北堂墨染正坐在西边回廊下的凉亭中，捧着茶盏喝茶，他放下茶盏，看向那边蹲在那里自己玩得很认真的少年。
“羡羡——”
“诶。”少年正在那里和蚂蚁玩得不亦乐乎，听见喊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好玩吗？”
“好玩。”依旧是头都不抬的敷衍回答。
……他还不如个蚂蚁。北堂墨染第一次心中产生了挫败感。
少年果真是孩童心思，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心，唯独对他爱搭不理的。
不行，他要想个办法把羡羡的注意力拉回来。
北堂墨染坐在那里，用手指轻扣着桌面，思考了一会儿，计上心来。
“羡羡，你过来一下，跟染哥哥玩个游戏好不好？”北堂墨染和颜悦色地唤少年过来。
一听见要玩游戏，少年扔下树枝，起身离开了蚂蚁窝向北堂墨染走过去。
“我们玩什么游戏呀？”少年走上前来，习惯性地搂住了北堂墨染的脖子撒娇，近日北堂墨染越发地宠他了，惯得少年的行为举止都大胆了许多。
北堂墨染坐在那里，把少年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拿下来在自己的手里握住：“除了蚂蚁，羡羡可还有其他喜欢的什么东西，染哥哥都可以给你变出来。”
“那活的可以吗？”
“当然，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任羡羡挑。”
“那——羡羡要兔子！”少年反握住北堂墨染的手，两颗小兔牙又露出来了：“染哥哥真的可以给羡羡变只兔子出来吗？”
“变只兔子有何难的，”北堂墨染一副相当认真的表情，“染哥哥这就给你变一个出来。”
说着，他将一只手伸出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洁白如玉的绡帕来：“羡羡可看好了。“
少年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转，眼花缭乱的。三下两下，就把那段绡帕叠成了一只雪白可爱，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哇——你好厉害！”少年拿起那只小兔子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那绡帕原是名贵的鲛绡，经阳光一照，那兔子更显的晶莹剔透，精致可爱。
“染哥哥，刚刚羡羡没看清你是怎么叠的，哥哥再教羡羡叠一次好不好？”
“当然可以了，那羡羡把手给我。”少年伸出手来，见北堂墨染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了一段一模一样的绡帕，放在少年手心里，微凉的指尖包裹住少年纤细的手指，“羡羡这回可看仔细了。”他握着少年的手，这回动作放慢了许多，一下又一下，又叠出了一只兔子。这次这只肚子圆滚滚的，更为娇憨可爱。
少年的小鹿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中的白兔子，仿佛它是玻璃做的。
“羡羡，还有更神奇的事情，你想看吗？”看着少年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意料，北堂墨染这会儿的笑容像极了狐狸，还是活了几万年那种。
“羡羡要看！”少年此刻已经完全被俘获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面前的这人。
“那……羡羡来亲哥哥一下，哥哥就给你看看更神奇的事情好不好？”绕了一大圈，那人的狐狸尾巴才真正露出来，脸上的笑容相当耐人寻味。
亲哥哥一下？这有什么难的。少年想起以前他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娘亲还在世，每天晚上临睡前总会来看看他，亲一下他的额头，还会轻轻贴一下他的脸。染哥哥大概也想他娘亲了吧，少年这样想着。于是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捧住了那人的脸，“叭唧”一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那人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玉石一样的脸庞上，极其温柔地蹭了两下，才松开了手。
那人被他抱着的时候便一动不动，松开以后还是木雕一样地坐在那里，仿佛被钉住了似的。
“染哥哥，你不是要给我看更神奇的事情嘛？”见那人不动弹，少年上前去摇晃那人的身子。
那人被少年这么一摇，才恍若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向少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羡羡先把兔子放在手心里。”
少年依言去做，北堂墨染抓住少年的手腕，凑近了，朝那兔子轻轻吹了口气，“呼—— ”
一瞬间，少年瞪大了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手心里那只原本是绡帕叠成的兔子，竟开始活动了起来，变成了一只毛绒绒，圆滚滚，有生命的小兔子。
小兔子从少年的手心里灵活地一蹦，蹦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少年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切。突然，一阵外力拽住他让他失去了重心，跌落在他面前人的怀抱里。
少年慌忙地抬起头，嘴唇触到了两片冰凉的柔软。
……
月光似水，星河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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