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空中高挂着一轮圆月，火星带领着雷族猫攀上山坡，向四棵树进发——今天是参加森林大会的日子。四棵树是四大族群领地交会之所。每到月圆之夜，各族族长都会遵照星族的休战协议，带领各族的武士来这里交换情报，共同做出和整座森林有关的重大决策。

火星在坡顶停下脚步，俯视下方的空地。虽然他们站在坡顶，但他们却可以听见许多猫的声音。空地上猫们或围坐在空地中央的巨岩下，或在场地上来回溜达，跟一月未见的其他猫打招呼，或躺在灌木丛的阴影下聊着天，时而相互舌抚。影族、河族、风族都已经来了，豹星和高星此刻正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岩上。

火星扬起尾巴，示意他的族猫前进。他奔跑着冲入空地，转过头一看，发现叶爪正从山谷边缘一跃而起，跟在黑莓掌身后沿着斜坡兴奋地往下冲。她在灌木丛间迂回穿梭，最后来到空地。身手敏捷。火星满意地点点头。

火星走到巨岩边，绷紧肌肉，纵身一跃上了巨岩。他舒展身体，调整状态，用最佳的状态面对众猫们。

豹星和高星本来正在看空地的众猫，听到动静，转头看向火星。“火星来啦，森林大会也得开始了。”豹星友好地打招呼道。

“现在就差黑星了。看到黑星了吗？”高星搭话道。

豹星不耐烦地甩甩脑袋：“早点儿上来开完会不好吗？我去叫他。”

豹星大喊道：“影族族长呢？黑星，你还在等什么？”火星看向豹星，豹星的眼神有些闪躲，但火星还是看见了她闪着不安的光芒的眼睛。

“我来了。”一只高大的公猫回答道，全身雪白，四掌乌黑的他正从猫群中挤出一条路来。火星在猫群附近看到了叶爪。黑星大步走到巨岩下方，拱起背纵身跳上巨岩，轻盈地落在河族族长身旁。火星站在巨岩上俯视着空地。空地下面的猫群都显得非常和谐、友好。火星精神一阵恍惚——要是各族都能和谐的在一起生活该多好啊。

黑星脚爪刚一碰上巨岩，豹星便昂首大吼一声。空地上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了下来，每只猫都把脸转向巨岩。

“四大族群的众猫们，欢迎参会。”最年长的族长高星走到巨岩的前方，提高声音对所有猫说道。他看看其他族长，问道：“谁想先发言？”

“我先说吧。”火星走上前，火焰般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所有猫都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但他一点也不胆怯——他早就习惯了。

“我们的雷族武士在蛇岩附近巡逻时发现有獾出没，请各族出门都小心一点，照看好幼崽。”火星宣布道。这个消息并未引起多少骚动——只要森林里还有足够的猎物，这只獾就不大可能搬进别族的领地。

“另外我们新增了一位武士，”火星接着说，“雷族的学徒栗爪，已经获得了自己的武士名号——栗尾。”

赞美声在空地上荡开来。栗尾一向受大家喜爱，在别的族群也少有名气，她还比其他学徒多参加了几次森林大会。此刻栗尾坐在沙风旁边，身板挺得笔直，一副自豪的样子。

火星退后，黑星走上前来。虎星死后，他接任了影族族长。在他的领导下，影族的声望好过以往，但很多猫还是认为，凛冽的寒风吹冷了影族猫的心，让他们变得阴狠冷酷。

“影族强盛，猎物也很充足。”黑星高声说道，“因为绿叶季天气炎热，我们领地上的部分沼泽已经干涸，但我们仍有充足的水喝。”他挑衅地扫视了空地一周。

高星用尾巴点了点豹星，请她发言。但豹星往后退了几步，把机会让给了高星。风族族长迟疑了一下，火星好奇地看向他，发现他眼中也是愁云密布。

“黑星刚刚提到绿叶季高温干旱问题，情况确实有点严重。”高星开口说道，“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下雨了，风族领地的荒原上的河流在过去的四分之一月里全部干涸。我们一点水也没有了。”

“但你们风族领地的边界上就是一条河。”有只猫在巨岩下的阴影里大声说道。火星立刻向那阴影中看去——是影族副族长黄毛。

“那条河流经边界的河段，沿途都是陡峭深险的峡谷。”高星答道，“下到那里去喝水太危险了。武士们都试过，一根须还不小心掉下去过，感谢星族没有让他受伤。幼崽和长老们就更没办法爬下去喝水了。他们都快渴死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些最小的幼崽会夭折。”

“你们的幼崽和长老不能嚼些青草吮吸点水分吗？”有只猫提议。

高星摇摇头：“连草都被晒干了。直接说吧，我们领地现在什么水都没有。”他转头面对河族族长，非常不情愿的说：“豹星，看在星族的份上，我只能请求你，希望你允许我们到你们领地的河里喝口水。”

豹星上前一步，站在风族族长身边。火星看向她。她那斑斓的金黄色皮毛在月光下起伏着。“河流水位很浅。”她提醒高星，“我的族群同样也遭受干旱的威胁。”

“可是你们的水仍有富余啊。”高星回答道，话音里有一丝绝望。

豹星点点头说：“此话倒不假。”她走到巨岩边上俯视着空地，大声问道：“我的武士们意下如何？雾脚，你觉得呢？”

河族副族长站起身。火星在内心里祈祷她会同应高星的请求。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希望任何一个族群受到伤害。

河族副族长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族的另一只猫高声喊道：“我们不能相信他们！风族猫一踏入我们的领地，猎物和水都会被染指。”

火星厌烦地眯起眼睛，看向那只猫。那是一只烟黑色公猫。是黑掌。火星认识他。他知道黑掌对河族忠心耿耿，但黑掌绝不能为了对河族的忠诚而毁掉一个族群。

雾脚转向黑掌，清澈的蓝眼睛直视着他说：“你可别忘了，以前河族也有遇到困难，需要其他族群仗义相助的时候。”她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们的帮助，今天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有我们。”她又转头对豹星说：“我认为应该帮忙，我们的水有富余，足以分给他们。”

空地上一片静默，大家都在等豹星的决定，火星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一样紧张——豹星接下来的话可能就代表着风族的命运。“好吧，高星。”她终于开口道，“你的族猫可以进入我们领地喝水，但只能在两脚兽的桥下，不得进入其他地方，也不得带走猎物。”

高星向豹星低头致意。当他开口时，火星听得出他也像自己一样松了口气：“豹星，我代表整个风族，从初生幼崽到垂危长老，向河族表示万分感谢。河族拯救了我们。”

豹星说道：“旱灾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久你们就会有水喝了。下次森林大会的时候，我们再讨论这件事。”

“但愿到时候星族能给我们带来充沛的雨水。”高星说完便退到一旁，让河族族长豹星发言。

火星好奇地看向豹星。从始至终，豹星的眼里就一直笼罩着焦虑。此刻豹星抬起头大声说道：“河族有一窝幼崽出生了。他们长得都很健壮，相信他们以后会成为河族优秀的武士。”

豹星接着说道：“两脚兽在我们河族领地的一条河边丢了很多垃圾，引来了一群老鼠。黑掌和暴毛把他们全部杀光了。他们两个是河族令人骄傲的武士。”

高岩下河族爆发出一阵阵的赞美声。灰条听见自己儿子受到表扬，浑身都洋溢着骄傲。火星看着灰条，他内心里为他的朋友由衷地感到高兴。暴毛将脚爪在地面上蹭来蹭去，难为情的将双耳平贴在脑边。

最后豹星说道：“你们中的有些猫以前见过我们的学徒，鹰爪和蛾爪。现在他们都已经晋升为武士了，分别叫鹰霜和蛾翅。”

高岩下几乎所有猫都伸长脖子去看河族族长提到的那两位武士。火星也看向他们。他看到一只肩膀很宽的深棕色虎斑公猫和一只琥珀色眼睛的漂亮金色虎斑母猫。虎斑公猫昂首挺胸地坐在空地上，看着似乎非常自豪。在他旁边坐着的蛾翅则看着似乎很尴尬，舔着自己胸脯上的毛。

按照惯例，每次宣布新晋武士时，现场总会发出赞美的低语声。但火星惊讶的听到这次的赞美声中，居然掺杂了一些不和谐的咆哮声，他发现这些声音是从河族那边传过来的。

豹星站在岩石上俯视着下方，尾巴一甩，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是不是听到抗议声了？”她愤怒地啐道，“那好吧，我干脆一次说个明白，免得谣言一传再传。”

“六个月前，刚刚步入新叶季的时候，一只泼皮猫带着她仅剩的两个孩子来到河族。这只泼皮猫叫莎夏，生育幼崽令她身体大为虚弱，急需其他猫帮忙猎食和照顾幼崽。她一度想加入族群，我们也很欢迎她成为我们的武士。但最终，她还是认为她的生活方式与我们的武士守则相冲突，所以选择了离开，但她的两个孩子决定留下来。”

火星立刻对这两只河族猫产生了同情。之前他也是一只宠物猫，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被雷族接纳，之后忠心耿耿的服务族群，最后成为了族长。现在这两只河族猫的境遇何不像他曾经一样呢？

在岩石附近的猫群发出一波抗议。其中有个声音特别突出：“泼皮猫？被族群接纳？河族是不是疯了？”

火星看向那只猫。又是黑掌。火星感到很恼火，他在心里对黑掌感到愤怒。他狠狠的瞪了黑掌一眼，但黑掌似乎没有看见。

豹星没有试图制止喧闹声，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的众猫，直到会场终于安静下来。

“他们年轻而强健，熟练掌握了各项武士技巧。”豹星一直等到自己的声音能被众猫听见时，才接着说，“他们发过誓，坚决保卫我们的族群，万死不辞——跟你们当初的誓言别无二致。”她看了一眼黑星，补充说：“影族是不是有一些武士也曾是泼皮猫？”不等黑星回答，豹星又把目光移到火星身上，“而如果宠物猫都能成为族长，为什么就不能欢迎泼皮猫成为武士呢？”

火星向豹星点头致意。“没错。”他说道，“我将很乐于能看到他们履行承诺，就像他们族群的那些忠诚武士一样。”

豹星点头回应——显然他对火星的回答很满意。

“蛾翅选择在我们族群担任一个很特别的角色。”豹星接着说道，“我们的巫医泥毛年纪越来越大了，他是时候要收一个学徒了。”

这次，她的声音完全被场内抗议的号叫声湮没了。巨岩上的另外三个族长也凑在一起不安的商量起来。火星知道，连他自己身为一只宠物猫都可以成为族长，那么蛾翅又何尝不能成为巫医呢？所以他并没有表态。高星在豹星同意分享水源之后，显然也不太愿意开口反对她。最后是黑星站出来发话。“我可以接受一只泼皮猫在认真学习族群武士守则后，升任武士。”他用粗哑的声音说，“但当巫医？泼皮猫怎么懂得星族的事？星族会接受他吗？”

黑星的质疑在空地里引起一阵附和。巨岩下，一只浅棕色老公猫站起身来，等待嘈杂平复。他正是河族的巫医泥毛。

声浪渐渐平息，泥毛提高音量开口了。“蛾翅是一只很有天分的年轻猫。”他说道，“但因为她是泼皮猫出身，所以，我还在等星族指示，确认她就是应当成为河族巫医的猫。得到指示后，我才会在月半之夜带她去母亲嘴。如果我一意孤行，背弃星族的庇佑，你们谁都可以责怪我——但那时候我还没到呢。”说完他一屁股又坐了下去，胡须恼火地不住抖动着。

泥毛发言后，抗议声终于平息下来。豹星也没再多说什么，于是，高星大声说道：森林大会到此结束！”

火星立刻跳下高岩，向泥毛旁边的鹰霜走去——其实他对鹰霜很有好感。他来到鹰霜面前，向他点点头致意。

“恭喜你，鹰霜！”火星祝贺他道，“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武士。”

鹰霜冰蓝色的眼睛瞪大了，他惊讶地看着火星。“谢谢你，火星。”新晋的武士答道，“我会尽我所能为河族效力。”

火星在心里感到非常满意。“我相信你会的。”他用尾巴尖碰碰鹰霜的肩膀鼓励道，“那些闲言杂语不用理会。一个月过后，谁都不记得那些话了。”说完，他便向自己的族猫走去。

到了雷族猫聚集的地方后，他立刻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然后大声说道：“所有雷族猫全部到这里来！”他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看有没有落下的族猫。他看到了黑莓掌——他正在跟褐皮聊天。尽管他也很想让黑莓掌同他的妹妹好好聊一聊，但是他们必须立刻赶回族群，于是他大声招呼黑莓掌：“黑莓掌，我们该走了。”

“马上就来！”黑莓掌回答道。他又转过身，急匆匆地对他的妹妹说了几句，然后跑了过来。

火星看着黑莓掌。不知道他是不是看错了，他竟然看见黑莓掌一脸的震惊和恐惧。但他并没有在意，立刻甩甩尾巴示意族猫，然后向雷族的方向前进。

哦，鹰霜。火星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祝福你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