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我拿着帕子胡乱地擦了几下还在滴水的头发,随便盘了起来,就匆匆忙地就往伙房赶去。
不承想一进门就看见祝英台和王蓝田在对峙,身后还站着一个马文才!
他如今早换上了一身书院发放的水蓝色袍子,远远地看去,挺直的脊背,几缕飘逸的黑发在晚阳的照耀之下泛着暖黄色的光晕,浑身散发着书卷气,全然不似今日我与他比试时那股英姿飒爽的豪气,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恍惚。果真是一人千面,面面都是最动人的少年模样。
诶,只可惜,终究是个纸片人……
“祝英台,头次当奴才就知道看人下菜碟啊,我是少交钱了吗?你这么虐待我?”
好好一番景致,就被王蓝田这个讨厌鬼给破坏了。
心在梁山伯身上的祝英台根本不想搭理闹事的王蓝田,没办法也只能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把我的那份赔给你就是了”
“饭菜你赔得起,吃饭的心情你赔的起吗?”王蓝田得理不饶人,气焰依旧嚣张。
我正想上去解围,便听见马文才冷冷开了口。
“姓王的,你也知道吃饭的心情赔不起啊,你这般喧闹坏我胃口,拿什么赔啊?”
王蓝田看见马文才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只能领着祝英台赔给他的那份饭讪讪说道:“我……我不说话就是了”
我快要石化成化石了,啊这……
这么快就看对眼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主光环吗?两人这不是都还没熟呢吗?
想想自己连和男二搭话都要使上三十六计连环套,再看看人家女主就只是被人刁难,男二就英雄救美了。
我是真的很郁闷,以至于马文才都拿着饭走了,我还在原地发呆,直到银心叫我,这才回过神来。
见银心担忧祝英台没饭吃,我连忙到她跟前,说:“英台,要不你就吃我的那份吧”
“那我吃了你的,你吃什么呀?你今天也被夫子责罚了呀”祝英台担忧道。
我已经不想管这个了,此刻我只想抓紧机会在马文才面前表现自己伟光正的形象,就嗯……那种牺牲自己照亮别人的,呜呜呜~
我只能强忍内心的不舍,故作洒脱道:“诶呀,我就是忙了一天没胃口了呀,你就别客气了哈”
见祝英台还想拒绝,一旁的银心连忙说:“那就多谢程公子了”
“客气客气”
我在心里哭的半死不活,可是为了大局只能这么干了,要把格局,打开!!!
我瞟了一眼远处吃饭的马文才,见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后又继续低头干饭。
敢情祝英台秀色可餐是吧,你还要看她一眼才能吃下饭?!
我现在就是非常后悔把今天和马文才一起打到的野味都送给了马夫大哥,要是当时自己留一只,也不至于现在饿得有想吃树皮的冲动。
我慢慢悠悠地走回了住处,现在就想躺床上一觉睡过去,到梦里去吃肉。
一进门就看见魏行舟的行李全都打包出来,我好奇地上前问他咋都把行李搬了出来。
魏行舟则一脸哀愁地说道:“午间我父亲来了书信,说家中祖父病重,要我连夜赶回建康去,只怕这一去怕是就不会回来了,不知要多久才可靠自己步入仕途”
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帮着他一起搬着行李去书院门口,就看见门口已有三四个穿着锦袍牵着豪华马车的人候着了。
诶不对,他说他是建康的,还什么不能靠自己入仕,再看现如今这穿着华丽的仆人,这家伙,在书院里居然这么低调!
佩服佩服,在这互相攀比家世的地方居然也能有这股清流。
与魏行舟道了别,天也刚好摸了黑,月牙不知何时爬上了柳梢头。
想着回卧房,怎奈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只能往伙房走去看看还有没有吃的,远远的就看见祝英台和银心抱着食盒从厨房走出去。
我喊了她一声,而她却走的太急没有听见,看她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多半是去给自己心心念念的山伯兄送吃的。
我摇了摇头叹道:“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你在这摇头晃脑地嘀咕些什么呢?什么不可说也”
我闻声向后看去,居然是马文才,他怎么也会在这?难道是在暗中观察祝英台?
没道理啊,他不是被迫向谢道韫下跪道歉后才注意到祝英台的吗?
今日暂且就说他是见义勇为,看不惯王蓝田欺负别人,可如今又是咋回事?难道又是女主光环?
马文才背对着月光站立,五官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猜不透他此刻在想着些什么。
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读了什么诗,我吓得手心直冒汗,可千万不能让他现在就发现祝英台是个女的。
我有些心虚,干笑地说道:“呃,我是在说,夜色渐凉,这外衣不可脱也,不可脱也”又立马岔开话题,“咦,马公子你怎么也在这啊,这晚风来的急,当心着凉啊”
“我在这干什么你管得着吗,倒是你”
我隐隐约约看见他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的丹凤眼,说话语气依旧傲娇“今日你我比试打成平局实在是我疏忽,你我择日再重新比试一番,你也说缺一个人来称第一,本公子就叫你看看谁才是书院第一”
我无语扶额,不是我说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好强啊,谁要和你争第一啊,我那是为了让你记住我才这样说的好吧。
可一想到这人是个一点就炸的脾气,我依旧是好声好气地和他说:“我说马公子,你不能总是想着跟我比试,就像这书院品状讲评第一的位置也不是只有我一人与你相争,你应该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呀,今日平局之事你就当是我运气好,侥幸”
我真的饿得快不行了,我只想现在,立刻,马上去伙房找点吃的。
一说完这句话就直接转身往伙房走。
对于马文才这种性格的单纯少年,你就不能太主动,你得欲擒故纵。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他匆忙跟了上来企图拦下我,可瞧见苏安从伙房走了出来发现伙房里还有其他人,只能作罢离去。没有办法,面子要紧。
我瞧他愤愤离去的背影,觉得他这人甚是可爱,可再如何可爱都不能阻挡我干饭。
一进伙房就看见苏大娘拿着祝英台剩下的饼说道:“诶呀,祝公子把盐当糖放了”
王蕙看见我就笑着问:“程公子,你怎么也来了呀”
苏大娘见状便笑着打趣道:“想必程公子也和小蕙姑娘一样是来吃夜宵的”
王蕙闻言娇嗔道:“诶呀,苏大娘,人家吃的也不是很多”
其实仔细看看王蕙,五官也很是秀气,皮肤白皙,有几分王兰的影子,只是胖了些,像一个圆圆的糖瓷娃娃一样,很可爱。
王蕙察觉到我微笑地着看她,脸蛋上的红晕一下就绽开来,跟个水蜜桃一样。
她姿态忸怩,低头避开我的视线,声音有些娇羞,似乎是在怪我一直盯着她看。
“程公子,你这样一直瞧着人家做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鲁莽”了,用手作握拳状抵在嘴上干咳了下,有些尴尬,有些后悔,我刚才为啥要看着人家?!
苏大娘一定是会错了意,一脸姨母笑地看着我和王蕙,眼中有些不明的意味。
怕事情往不该发展的方向发展,我赶紧扯开了话题,直接问苏大娘还有没有吃的,现在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只可惜现在熟食没有,饭也是冷的的,还有几个母鸡刚下的蛋。
于是我便自己动手炒了个蛋烧饭,甚至还分了点给王蕙,没想到她这个小吃货还吃得挺香。
王蕙有些惊喜的看着我夸赞道:“程公子,你竟然会下厨!”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就是炒个饭而已嘛。
苏大娘尝了一口,也夸赞好吃,我更不好意思了。
魏行舟搬走之后,我一个人独享了一张床,夜里没人打呼噜,我一夜无梦,第二日课上也精神饱满。
如今连我的课桌也变得宽敞了,我真的感谢魏行舟,牺牲他一人,成全我一个。
只是,这课本上的文字咋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啊,还都是繁体字……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我磕磕巴巴地跟着大部队读屈原的《渔父》,遇见不认识的字就张嘴对口型,假装也自己在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就被荀巨伯拉着出去蹴鞠,诶,不就是踢足球吗。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听荀巨伯说马文才也在,便也跟着一起去了,我可得好好把握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
蹴鞠场上,马文才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装束来回传球,目光突然聚集,一脚将球踢了进鹄口赢下第一局。额间有几缕碎发被风吹落了下来,沾染汗水黏着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
看着这养眼的画面,我感觉到有一股子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我在一旁候场,眼睁睁瞧着荀巨伯那支队伍被马文才他们虐得找不着北,突然有些后悔跟着荀巨伯一队。
终于等到我上场,一上来就围着马文才跑,好几次从他那里将球抢了过来,为我们这队赢回好几个球,荀巨伯在一旁都看呆了。
想当年,我可是我们学校女足队的主力。
倒是马文才,脸上有说不清的神色,不知是在肯定我,还是在气恼我。
我虽进了几个球,可这游戏毕竟是团队合作,队友太坑,这一局惜败给马文才他们。
许是好胜心作祟,后场间隙我很自然地就充当了教练,制定了我们队战术。
果然下一场有了战术,团队合作规整了许多。几个回合下来,结果见分晓。这一局是我们赢了。
只是说好的三局两胜,我们也只是一局而已。最后还是败了。
正想着和荀巨伯去伙房干饭,马文才就徐徐走到跟前来,看他像是有话要和我说的样子,我便叫荀巨伯先走。
笑着问马文才“马公子可是有事找我啊”
马文才昂了昂头,不看我,像极了一个小学生。
“若是无事,那我便走了”
我随即作势要走,马文才赶紧开了口“没想到你不仅精通骑射,竟还会蹴鞠,先前一直以为你与那些寻常子弟一样唯唯诺诺弱不禁风,如今想来倒是我错看了你。若非你身份低微,你我倒是可以成为朋友”
看着他一脸得意样,我只想说大哥,有你这样夸人的吗?
还有,你也太迂腐了吧,交个朋友咋还要看人家家底咋样啊,无语无语。
我赶紧纠正他“马公子,首先我得感谢你的夸赞,其次我想说,若如你方才所讲,结交朋友都要看家世财富,那你可不知要错过多少宝藏了,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结交朋友从不是以权势财富多少为准则,而是要看对方的品性是不是与自己相像或互补,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什么”
“是吗?”
马文才眼中带着不解,似是第一次听见我这种说法。
“当然,结交朋友从来没有配与不配,只有愿与不愿,马公子不妨试试与我相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我必能成为朋友”
小样,这可是我照搬你以后会对祝英台说的话,我不信你会无动于衷。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对我颔首,就走了!!!
大哥,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点反应?我这行为都相当于拿着二维码,在街上对着路过的帅哥说“嗨,帅哥你好,加个微信呗”,结果你就这点反应?!
我只好尴尬地走开。
吃过晚饭后,我跑后山去洗澡,因为现在澡堂都是人。
虽然如今已是暮春,可这溪水洗在身上时依旧冷得人打哆嗦。
我随便洗去汗味就匆匆穿上衣服往书院赶,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人。
后面几日,也过的平静,我还以为和马文才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没想到他都没有搭理过我。
我呢,就跟着荀巨伯吃饭,上课,吃饭,上课……
这一日课程一下,陈夫子便公布了入学以来第一次品状排名,马文才和王蓝田双双上了榜。
我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听到有的人说马文才不错,有的人小声议论说夫子是看这两人束脩交的多才上了,其实细细想想这不完全错,但也不全对。
要说王蓝田上榜是走后门我倒相信,可马文才确确实实品貌俱佳,此番言论确实有些冤枉了他。
荀巨伯从背后把手搭到我肩上,看着上方写着王蓝田名字的字幅,有些好笑地低声在我耳边说:“王蓝田这家伙居然也能上榜,没想到夫子真的见钱眼开”
我没有推开他,只是说:“这世道一向如此,习惯就好”
“各位学子,这是朝廷的新令,各书院以九品中正为样设品状排行,品状高显者,姓名将登上左右布帘以示褒奖,这是这几天来我品评的结果”
我听着陈夫子在上面介绍着讲评规则,这不和以前读高中时一样搞那什么光荣榜嘛,我对这个没什么执念。因为我从来没上过……
好巧不巧,山上忽然就来了,安慰着没上榜的人,也提醒上榜的人,“孩子们,听我说,这榜上有名啊,只是藉个名目,以此来激励你们勤奋学习,并不是做人做学问的最终目的,你们的心思应该放在如何认真学习,经世济民上,这才是正道啊”
得,这古代现代的教育方针也差不了多少嘛。
“今天我们尼山书院有幸邀得客座教习,此人经世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精,才明清誉,远播南北,此人便是才女谢道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