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然而一切已成定局。

舒蔚惶然自牢狱而出，惶然接受百官朝拜，惶然黄袍加身。而当她于冰冷御辇上真的君临天下时，一股自心底而来的油然而生出的恐慌突然驱使她向景安侯投去了视线。

景安侯似乎已明白她惶急目光中含意，待屏退众人来方才开口：“易儒三日前从曲州赶回，尚未来得及面圣……那遗诏并未阐明谁为新君，是犬子用与先皇相似的笔迹……”

舒蔚面上的笑容未来得及绽出，便在景安侯随后的话里渐渐面色苍白。

锦绣江山也好，金玉满堂长命富贵也罢。自小身在帝王家的舒蔚便知这皇位真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爱而不得的煎熬、尘劳之事的误身。

在景安侯遽然的色变中，舒蔚摔下玉冠便奔出殿外。

浩大尘世，夏易儒……她的夏易儒在哪里呢。

夏易儒在蓝桥书院的藤萝架下出神，听见熟悉而久违的脚步声目光渐渐清明，霍然抬头一望，入目的便是眼角通红气喘吁吁奔来的他的姑娘。

只那一眼，他便蓦地莞尔，正欲伸出手拥抱，却在看清对方衣摆处的织锦龙纹时僵在原地，而那片刻的恍惚也让舒蔚的眼圈愈红。

她隐含哽咽的质问划破夜空：“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不是向来都知道她的吗？她一直是想和他大漠驰骋江南赏花的啊，她只是想有他在身侧将每个残年变岁首的啊，他怎么会认为她想当皇帝呢？

夏易儒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下笔那刻开始，他就已然后悔，然后父亲冰冷理智的声音就回荡在耳侧：“你大可以不写舒蔚的名，而后你大可眼睁睁看着暴戾阴郁的二公主是如何将你心心念念的舒蔚折磨至死，甚至整个夏府亦难逃一劫。你今日大可以不写，这世上也不会只有你一人字迹与先皇相近。”

他不知坐拥江山日理万机有何美好，他坚信他的姑娘和他一般向往毫无束缚的自由生活。而这世上从不存在绝对的自由，他们始终受制于命运。

夏易儒甚至来不及去问舒蔚的意见，却在听闻舒蔚被投入狱后颤指挥毫。既然如此，他便和她一起受制于命运，苟且偷生也罢，他只想与她白首偕老。

“若非此般，”夏易儒艰难道，“如今我便已见不到你。”

舒蔚怔住。

“这样也不错，”他起身捉住她手放在心口慰藉，苦中作乐亦是笑，“我的梦想终于可以成真，你终可以帝王姿态为我亲手设下樱桃宴，而我在座下道谢，抬眸相视一笑，谁人也不知我们相爱。但你不许成亲，我们偷偷相爱一辈子。”

我们偷偷相爱一辈子。

舒蔚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舒蔚深知自己无论学识武艺都不足以教天下人松口，从而名正言顺站在他身侧与她携手。那便将手掩在衣袍下罢了，他无须让天下人认同。

大皇姐自请去封地是舒蔚始料未及之事。

细问之下才知她竟愿去荒凉之地曲州。

曲州给舒蔚留下太多回忆，让她不禁莞尔，罔视侯爷的眼色便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