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剩下的时光里,江晚吟只能看见江澄一个人。
她与他是同一个身份,但不是同一人。
江晚吟看了这一路荆棘血泪,她无法感同身受,冷心冷情如她,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同容貌的面孔,只觉得不忍。
她理解不了,江澄是怎么撑下来的。
为金鳞台那个被母亲舍弃的孩子?
为一个满目疮痍尽是生面孔的家族?
为那对只会吵架的父母?
还是一句永远没给他认可的家训?
江晚吟想来想去,她猜想,或许这就是生为男儿,烙入血肉的责任。
天塌下来得他顶,顶不住往死里顶。
可人是活的。
江晚吟不知道江澄的真实想法。
她只看到,江澄不会哭了,也不会笑了。
他茕茕孑立,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冰冷的利剑。
只有那份傲气愈发浓烈,夹杂着炽热的恨与戾。
只有面对姐姐留下的孩子时,他身上才能多出来一丝温情。
他不会留情,不愿积德,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根基不稳的江氏来说,只是光复的绊脚石。
他尝遍世态炎凉,没有人开解他,他默默吞咽,舔舐旧伤,强硬撑着千疮百孔的壳子屹立不倒,如此撑过漫漫十几年。
嗷嗷待哺的外甥已经长大。
世间果真无奇不有,被万鬼吞噬死透了的人,还能还魂世间。
而这对江澄来说,也不知是喜是悲。
事实证明,是悲大于喜。
曾经被按捺入心底,把心划得鲜血淋漓的恨意,又失控地燃烧起来。
这恨意不纯粹,夹杂着少年情义,恩仇命债。两者在江澄心里厮杀,哪个也不能说服他。
江晚吟旁的看不懂,却能看懂最后的那场癫狂。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到头来连这些年苦苦筑起的强大,都瞬间坍塌,成了另一个人的施舍。
偏偏是他最恨,又最不想恨的人。
偏偏因果轮回,毁了他的人,原是因他而毁。
江澄最后也没有说出那个金丹的真相,选择埋入心底。
一份“云梦双杰”的誓言,原不过是年少戏言。
“魏婴。”
曾经记在口头心上的名字有多熟稔,此刻就有多冰凉。
江澄后来也活了很久,只是年复一年,都没什么变化,没什么再能让他忧愁,也没什么能让他欢喜的事出现。
一身孤独锁澄心。
人生六苦,像诅咒般紧追不舍,唱破了他的一生。
江晚吟也看了一些其他人的余生,最后终于熬到梦境结束。
睁开眼,一刹那竟不知身在何处。
“师尊醒了?”
洛冰河慵懒邪魅的声音传来,倒叫江晚吟清醒了不少。
梦醒,梦里再浓郁的感觉也会消退,甚至有些前段会模糊淡去。
可江晚吟依旧有那股茫茫的凄苦之感笼罩在心头,似乎蔓延到五脏六腑。
洛冰河给她倒了杯热茶。
“呼……”江晚吟饮下茶水,擦擦头上的冷汗,语气像刀锋一样冷冽地问道:
“你给我看这个作甚。”
洛冰河自己也抿了口茶,道:“怕师尊走弯路,给您提个醒。”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