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前辈,师父还让我跟你说句‘对不住’。”少年吃完面,又双手捧剑,跪在了她面前。
玭娘伤感,接过剑,抚着剑鞘上的小篆,目光落到了剑柄上的那颗蓝宝石。
“你怎么总不摘护额?”
“这是吾族信仰。”
“那我能拿下来吗?”
“自然,以后你便是我的信仰。”
玭娘落了泪。
“小子,既然来了红尘客栈,想不想尝尝我的酒?”玭娘复了笑意,问他。
一路上来,他确实听说红尘客栈的酒很好喝。
他咽了口唾沫,眨着眼睛问她:“可以吗?”
汪玭娘一笑,招呼阿宝上酒。
用的依旧是青瓷莲花碗,满上。
少年大喜,端起莲花碗看了一眼,说:“这酒,好浊。”然后吸了口气,一饮而尽。
他掩着面哭了起来。
汪玭娘玩味地瞧着面前痛哭的娇娇郎,腹诽着冷灺怎么养出这样的孩子。
“可曾想起什么了?”她挑眉问他。
“骜儿想师父。”他抽噎。
这酒是情酒,饮之能忆起心中最为想念之人。
想来冷灺也是真心待他。
可惜,再没有人讽她酒里无情了。
汪玭娘唏嘘。
她真真切切领悟了母妃留给她的酒方。
和以女子情泪三钱。
原来母妃曾是爱父皇的。
“你可说说,你师父是怎么对你的?”汪玭娘问他。
少年停下,打了个哭嗝,乖乖回答:“师父对骜儿很好,虽然在练剑时他总是很严,我要是哪招使错了,他会狠狠抽我!”
汪玭娘想象着冷灺发怒的样子,脸上挂着笑。
“师父还告诉我,我的剑是用来救人的。”说话时他的眼里闪着精光。
她赞许地点点头,“好孩子。”
“还有啊,我晚上要是睡不着,师父还会给我吹埙呢!”少年起了兴,十分欢快地和汪玭娘分享着他和冷灺的故事。
哦,他还会给他吹埙。
若她同他也有孩子,他应当会是个好父亲。
如此,天下第一剑客便埋没了身份在红尘客栈做起了砍柴郎,竟还乐在其中。
“你那剑,大约快生锈了吧!”汪玭娘笑话他。
冷灺半解衣衫,坐在树下劈柴,脸上挂着汗。
玭娘扯了手帕为他擦汗,她从背后环上他的颈,在他额上细细地吻着。
“你如此又不让我好好做活!”青年笑着回应她。
她玩着他的发,戏言:“你这匹野马驹子,这样委屈着你,到让我觉得可惜了。”
冷灺停下手中的活,转头吻她留在肩上的手,温声道:“我劳碌二十余载,能与你共话桑麻,是我之幸。”
“说得好像你想娶我一样!”汪玭娘打趣。
他扔掉手里的斧子,擦了擦手,转身将汪玭娘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抱着她,把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回:“我愿娶,只怕你委屈。”
玭娘一笑,起身逃进了客栈。
夜里,客都散了,冷灺坐在厅里喝酒,汪玭娘在柜台里算账。
“听说你在营时已是定远将军了,可有进宫吃过宴?”汪玭娘和他闲话。
冷灺挑着牛肉,细想了想,回答:“大约吃过一两次的。”
“那你怎么说你只见过我一面。”
“我不过五品小将,位置自是偏僻,如何见得到你。”冷灺笑着回她。
“元化三十六年中秋宴,你可来了?”
“来了。”
“那宴上,我与父皇献了支舞。”
“原是你跳的。”
冷灺想起那中秋菊花宴上,红衣女子赤足立于牡丹花金钿上,跳着胡旋舞,他当时便纳罕,大周国宴怎么有异族之舞。
汪玭娘收了帐,坐到他身边,靠着他细语:“阿灺,改日我跳舞给你看好吗?”
冷灺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喉间滚出一个字“好”。
她一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带着些小女儿的娇憨。
他揽过她,细嗅她身上的胭脂香,缓缓开口:“那我吹埙,伴你。”
“你会吹埙?”
“阿爹教的。”
忽而,汪玭娘脑海里闪过一丝妄念,她环着冷灺的手臂,细想了半晌,小声叫他。
“嗯?”
“阿灺,我想你娶我。”
他一笑,没有回应。
其实他很想。
“我早就不是什么帝姬了。”
他在她发上落了一吻,沉了一会儿,说:“好。”
汪玭娘笑了,又在他耳边偷偷说:“我还想让你在我肚子里种颗豆子。”
冷灺听了,笑意更深了些。
奉天四年春,又是桃花开,东风来。
汪玭娘一袭红装,将自己嫁给了冷灺。他们在容妃墓前拜了天地,在红尘客栈入了洞房。
天下第一剑客,终是将自己牵进了红尘里,他心甘情愿。
三日后,冷灺带她回了自己的家乡。
草原茫茫,有数不清的牛羊。他抱着她策马,笑声落了一路。
她在青天白日下起舞,跳得是娘家的胡旋,冷灺围着她吹埙,看她看得温柔。
他们,应是天上地下最幸福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