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少年提剑下楼，阿宝听见脚步声，招呼道？“小公子可好些了？”
少年向他作了揖，恭声道：“已然大好。敢问小二哥，这是什么地方？”
汪玭娘掀帘自厨房出，手里端着一碗双浇面，答：“红尘客栈。”
少年遂面露喜色，又忙向汪玭娘拜了拜，道：“您是掌柜？”
汪玭娘点头。
少年将手里的剑呈给了她，解释道：“师父让我将此剑交与你转交给汪玭娘。”
“我便是。”
少年意外。
“坐下，把面吃了。”玭娘将面放到了桌上。
有那么一刻，她有些恍惚，好似又见到了那年桃花树下墨衣卷发的温良青年。
她接过剑，陪着他一道坐下。
“你只身来大漠，一定很辛苦。”
少年捧着面，眼睛有些湿润，忍着哭腔道：“师父临终所托，不敢辜负。”
汪玭娘拔筷的手顿了顿，蹙眉沉声问：“冷灺，他死了？”
他不说话，只是哭了。
终归还是个孩子。
汪玭娘将筷子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先吃面吧。”
少年点点头，捧起碗一阵狼吞虎咽后，竟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玭娘托着头看他，有些不悦。
“这碗面，有师父的味道。”少年抽噎着，嘴里含糊着面。
这碗面是他教她做的。
“先把面吃完。”汪玭娘失笑，扔了他一块手帕。
少年乖乖地吃完面，用帕子擦了嘴，小心地瞧着掌柜的脸色，又道：“这帕子，我师父有块一模一样的。”
“那是我绣的。”汪玭娘沉吟。
少年抬头，有些迷茫。“你留在大漠陪我，放着黄金万两不要，不后悔？”汪玭娘在后院搭着轻羽射桃花。
“自然不后悔，我只恨没有早些揭下这赏令，如此，还能早些寻到你。”冷灺起身搂过她的腰，为她正了正姿势，又在她耳边轻语：“殿下这弓，怕是生疏了。”
玭娘脸上有些热，遂放下了那张弓，转头啐道：“打趣我很有意思吗？”
青年朗声笑了，拉她去一旁新架的秋千坐下，顺势带她入怀，又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顺道吸了满怀的胭脂香。
怀里的姑娘在他胸膛里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倚着，伸手去玩他的卷发。
“所以，为何不想做帝姬了？”冷灺还是问出了口。
汪玭娘侧头，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呢，为何不做将军了？”
青年闻言失笑，轻捏她的耳垂，道：“你说我便说。”
她起身去环他的颈，眼睛却寞寞留在了不远处正落英的桃花树上，感叹：“我这株桃花终归不是牡丹。”
“那宫里太冷啦……
“你应当记得，十年前，容贵妃失踪的事情。她是我母妃。
“她不是失踪，是逃跑。
“父皇与我母妃相识于这大漠，也缘尽于大漠。”
元化十八年，帝于北疆带回一女子，封容夫人，次年生皇三子，晋容妃，又三年生皇长女，得帝厚爱，晋贵妃，授金册宝印。
元化三十二年，容贵妃失踪，帝下令封城搜寻三日，终未果。帝大恸，久病不朝三月，人皆以为情深。
这是世人晓得的过往，不知被美化了多少。
比如元化三十四年，帝亲临北疆乌阳将军处，鼓舞士气。营中大宴三日，席间帝以一酒怒，次日便返京。从那日后，月牙湖边的红尘客栈里，便少了位掌柜。
“从来只是父皇的一厢情愿，我母妃自入宫那日便无一日欢欣，皆是煎熬。
“皇兄察觉，便为母妃报了仇，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傻傻地跑来大漠见母妃。
“最后见到的，只是一抔黄土。”
玭娘带着冷灺去容妃墓前参拜。
“你为何要逃？”
“我不想嫁给齐兰，皇兄的江山，是他为他谋的。我在军中晓得了真相，便逃了，这就是他们说的通敌叛国。”玭娘拿出帕子来拭碑。
“吾定不负你。”青年承诺。
玭娘未说话，只是一笑。
可她心里是暖的。
“那你呢？”玭娘问。
“如你所见，我是被俘的胡人，为贱籍。有位大人见我剑术不错，便破例让我入伍。”冷灺给容妃上香。
“为何又不当了？”
“一日为囚终身为囚，你们周人似乎很看中这些，所以江湖更适应我。”
玭娘起身往栈里去，又一面说：“那也不该做刺客，你的剑自当用来救人。”
冷灺提剑跟上她，低头轻笑：“往后不会了。”
玭娘忽而转身，含笑看他，又伸手去拉他的腰带，冷灺一把揽上她的腰，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听到的是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她启唇笑言：“我这里可不养闲人，明日起，你便做个砍柴郎吧！”
“但凭掌柜吩咐。”他微微一仰，又是唇贴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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