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是魏太后,十二岁入了先帝府中,十四岁先帝登基被册为了淑妃,十八岁当上了太后。
然而事实上哀家在淑妃的位子上坐了四年,待到先帝驾崩之前也不曾挪动半分。
先帝是一个风流人物,哀家自从嫁与他之后便明白,和先帝谈情说爱的后宫佳丽们,如今皆在冷宫苟活。
先帝未曾有过太子妃,也不曾有皇后,唯一的子嗣也是贵妃所出,如今还未长成倒是早早被人抱上了龙椅。
哀家其实并非大雍人,而是由边陲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如此身份,倒是让哀家在当年占了一个侧妃的位置。
当年先帝有一位红颜知己,可惜,连先帝登基都没能撑到,便早早地去了。哀家没见过这位美人,但却时常听见先帝的喟叹。
后宫中的美人儿啊,几乎各有各的曼妙之处,但却无一例外地和先帝的白月光类似。
先帝自从继位后,便不曾展露过喜悦,哀家常常能听见通传的太监在宫道上跑动宣旨,今日是欣才人被禁了足,明日是孔贵人去了冷宫。
原本还算是热闹的宫阙,慢慢地也只剩下了从东宫里面带上来的老人。
哀家没有子嗣,也曾经幻想过能否重回故土。新帝登基,太妃们也自然该被放出宫去,亦或者,直接带入皇陵。
可惜啊,任凭谁都没料到,先帝去的那般早,哀家的关雎宫还未脱落一层墙纸,哀家也还未把青砖一块块数清,宫里便传来丧钟的声音。
哀家跪在先帝灵前,当晚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哀家的故国,那里有驼铃的脆响声,有风沙的呼啸声,有无边的黄沙,有高高筑起的厚重城墙。
哀家站在上面看过日出和日落,遥望过远处的商人进城又离城,听见下方战士们巡练的怒吼声,也亲自下场耍过刀剑。
后来啊,梦里只剩下了母后的抽泣声,还有哥哥深沉的叹气。
父王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大雍使者将哀家扶进花轿,汉人把红色的绸缎堆满了整只队伍,喧嚣的乐器声于哀家仿佛隔着一层膜,一点点把哀家从故土剥离。
哀家醒了,哀家被宫女们扶着站起来,周边只剩下了哭声,红绸变幻成了白绸,撞钟声一声比一声悠长。
新帝是哀家的养子,是个可怜的孩子,生母是贵妃,却难产走了,留下一个尚在襁褓里,不知世间黑白的小皇子在这宫里面。
哀家原是不想接触雍朝的唯一皇子,奈何先帝固执己见地把小孩儿记在哀家的名下,他对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白月光。
贵妃走后第二个月,先帝将安平侯家的女儿纳为了容华,据说和早逝的美人像极了。
哀家无意于这些,只是逗弄着躺在小床里的大皇子。
若是哀家无嗣,凭借着母国的力量,哀家还有几分希望回去,回到天宽地圆的故土。
哀家可以骑着骏马踏进水塘溅起泥渍,可以拉起弓箭射下天边的大雁,可以倚靠在马腹欣赏着橙红的天空,可以衔起一段草根开着玩笑。
但是没有可能了,哀家被困在宫内,望着四方的天,四方的地,看不见日出日落,有的只是天亮天暗,伴着打更人嘶哑的嗓音熬过一辈子。
大皇子两岁的时候,哥哥带着使者觐见先帝,晚间宴席哀家坐在先帝下首,与哥哥遥遥相望,眼泪不由自主地便落下来了。
哥哥的身边站着小将军,是我族最出色的青年,他曾经挂着腼腆的笑容塞给哀家一把小巧的宝石刀,他曾对哀家承诺,待他立下战功,成了将军,便来娶我。
最后啊,小将军成了大将军,哀家被一道大雍的圣旨赐给了先帝。
你看,年轻人之间的约定,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