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降临，一排排的路灯亮起，属于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息即将登场。
车水马龙，下班的人们神态各异，有人略显疲惫靠在地铁的扶手杆上小憩，有人喋喋不休抱怨工作上的不如意，有人兴高采烈跟电话那头的人商量着晚饭要吃些什么。
随处可见的美食广告，小吃街，地摊小贩，热情的吆喝，滋啦的烧烤，咕咚的牛肉汤，各色香味有目的似的钻到饥肠辘辘人群里，顺着微风飘到不远处的桥洞里。
这里藏着另一个世界，臭味熏天，垃圾满地。
老梁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他猛吸一口细细品味，不由得吧唧吧唧嘴，眼里放光，手里的残羹剩饭仿佛变成了美味佳肴，他贪婪地大快朵颐，油渍沾在他多年未修剪的胡须上，汤汁顺着手指流到反光的被子上。
乱糟糟的长发掩盖了老梁大部分的面容，无法判断他的年龄。坐在他旁边的起子正意犹未尽，吮吸着残留在手指上的味道。
起子是个瘸子，瘦弱，脸上大小不一的斑点，看不到任何一点干净的地方，衣衫褴褛，不知道流浪了多久。
起初老梁并不在意起子的到来，他不占地方，缩在远处的小角落，两人一东一西，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这里经常会来一些流浪汉，多的时候桥洞里都睡不下，少的时候，只有老梁。
他有一块带轮子的木板，饿了会趴在木板上，利用手的力气爬出桥洞，到外面的世界里觅食。好在不远处就是小吃街，他能寻到不少好吃的。
而后他会找个地方摆上小碗，睡上一觉，路过的人以为他不仅没腿，还眼瞎。但现在社会少有人带现金，有时一天下来，颗粒无收。
老梁有时候感慨这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钱不再是钱了。
他看见，现在人手一部手机，买东西时，只需对着一张带有花纹的小纸，钱就到账了。路过的年轻人有时打趣，“大爷，不行你也整个二维码放这儿，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老梁对此嗤之以鼻，钱只有拿到手里才算钱。
Part.02
夏天很快过去，秋天的风逐渐转凉，老梁看到起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一日，下了大雨，起子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老梁看不下去，扯起嗓子喊，“小伙子，你来我这儿吧！”
起子感到浑身发烫，怕是要感冒，也不逞这个能，哆哆嗦嗦地来到老梁身边坐下。老梁这才注意起子一撅一拐的腿，个子不高，长得也不算难看，嘴唇苍白，其他地方漆黑。
“坐过来点，盖上被子。”老梁将一半的破烂被子盖在了起子的腿上。
起子下意识地往后藏了藏腿，又反应过来，小心地盖上，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就这样两人开始熟络起来，老梁并不好奇起子的身世，也不过问他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他能理解，现在的社会有太多人穷志短的人想成为垃圾人。
起子为报答老梁的“借被”之恩，自告奋勇，负责起老梁温饱，老梁不再自己去翻垃圾桶了。
垃圾桶里不光有垃圾，运气好时，起子也能捡到不少好东西，除了吃的，他都能带些别的东西来，有时是些破烂衣物，有时是些电器。
就如今天，两人吃完饭后，起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碎了屏的手机，“梁叔，我今天捡到一部手机。”
老梁拿到手里仔细研究了一番，“就这玩意？这也没个键盘，怎么使？”
起子给老梁演示了一下开机，除了屏幕碎了，手机的其他功能还是好的，甚至还有电话卡，微信，抖音，软件应有尽有。
他看过别人怎么玩，摸索着，很快就掌握了，他打开相机，给老梁拍了张照片。
老梁看着手机里的自己，一时想不起那是谁，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照过镜子了，看着看着，竟流出了泪。
有了手机，两人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枯燥无味，他们刷抖音，知道了直播，感叹，原来什么样的人都能直播，什么都能直播，直播能挣钱。
在起子的引导下，老梁也能熟练使用手机了，他最喜欢录像，起子出去找吃的时，他就看看录像，打发时间。
Part.03
一日，如往常一样，两人就着风吹来的饭菜香吃着从垃圾桶里找来的吃食，老梁见起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好笑便录了下来，“谁能想到，咱们吃垃圾也能吃得这么香。”
一语惊醒梦中人，起子擦了擦手，看了看录像，对老梁说，“是啊，越是反常的东西越能引起注意，咱也发抖音吧。”
“流浪汉吃垃圾，有啥稀奇的呢？”老梁不以为然。
“是不稀奇，但把垃圾当成山珍海味吃就稀奇了，咱就试试！”起子两眼放光，打定了主意。老梁寻思起子说的也有道理。
视频上传，起子守着手机等效果，可石沉大海，手机静如死水。
老梁安慰起子，“没关系，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起子不死心，硬是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自己如猪吃食的视频。
挨不过漫漫长夜，起子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老梁被手机的“叮叮”声吵醒，他叫醒起子。
起子手里的手机正接连不断地发出声响，他点开屏幕，视频爆了，上百万的点赞，还在发酵，私信也炸了，什么都有，骂他恶心的，夸他勇敢的，求合作的。
“梁叔，视频火了！”起子开心地蹦起来，想象着大把的钞票向他砸来。
“然后呢？咱们应该怎么做？”老梁也为起子感到高兴，虽然他并不理解这其中的缘由。
“然后啊，咱们就开直播，就会有人给咱刷礼物，那些礼物就是钱呀！”起子绘声绘色地给老梁描绘他们的风光图景。
他又查看私信，很多找他合作的，要签他做主播。
起子挑了一个看起来很诚恳的人回复了私信，对方发来一个电话号码，起子打了过去，交谈之下，起子报了地名。
很快，那人就找了来，起子走出桥洞，看到那人开的宝马车，他认得。
那人珠光宝气，看到起子的一瞬间，立马捂住了口鼻，眼里满是厌恶，还以为认错了人，但环顾四周，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人。
他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兄弟，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视频里的打扮是你故意立的人设呢，这年头太多假的了，不过，真的好啊，还是真的好，真有这么穷的。”
起子听不懂那人说的什么，直奔主题，“老板，你能让我做主播？”
“当然能！我能把你做成千万级别的主播，我们公司的主播都没有低于一百万粉丝的！”
“我能带个人一起吗？”长久的相处，起子已然把老梁当成了亲人，有了羁绊。
“好说好说，但我得保证你能为公司带来利益，才能满足你的要求，到时候，别说带一个人了，带十个，百个，都行。”
“我一定可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我必须要带上我叔。”
“咱们来日方长嘛兄弟，等你安定下来再来接你叔，现在确实是公司没有多余的位置。”见起子犹豫，老板又补充：“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合作，而且，就咱们这个地方，不吹牛，百分之八十的主播都是我公司的，你跟着我只能是飞黄腾达。”
起子心动了，他想，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咸鱼翻身，没有自己的时候老梁也能活下去，等自己赚了钱再来接他也不是不行。
“想好了吗兄弟，你要是想好了，咱现在就走。”老板点起烟，转身从车里拿出一部手机给起子，“把账号登到这个手机上吧，以后你就用这个手机发布视频和直播。”
起子犯难，手机是捡的，自己并不知道账号是什么，密码是多少，只得老实交代，“这手机是我捡来的……”
老板也寻思过来，笑了笑，“没关系，咱就开一个新号。”
起子回到桥洞，他和老板的对话，老梁听了个大概，也能理解。起子眼睛泛红，声音有些哽咽，“梁叔，你等我，我会来接你的。”
“去吧起子，你一定可以的！”老梁也有不舍，心知，此去一别，怕是终生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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