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警官大人,您觉得,凌迟真的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痛楚吗?”
“你说......我要是一鞭一鞭抽在她身上,把她弄得浑身是血体无完肤,再用最好的药救治她,她会感激我吗?”
“魏老师,你那么优秀的人,拿着枪,对着他的额心开一枪,不难吧......”
“小魏啊......我知道你不想碰这个案子,但......”
“那他妈可是六条人命!整整六条人命你都可以坐视不管吗!”
“......琛琛......我美吗......?”
“不要——”
躺在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额角的冷汗清晰可见,微长的棕发黏了几缕在额前,略微有些凌乱。
迷茫只在眼尾逗留了几秒,顷刻又化为平日的淡漠与沉静。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大晚上被噩梦惊醒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因为它会导致很多连锁反应,比如——
醒了就睡不着了。
魏琛随意的揉了揉本就没怎么睡乱的头发,拉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只有啤酒。
好吧,也不奇怪。他这人说讲究也讲究,说随意也随意,像什么让他自己在家做饭这种事几乎不可能。
他宁愿饿死。
甚至啤酒都是唐寅前些日子来洛城时顺路买的。
本就还没入春,夜晚的风更是带着少许冻人的凉意。冰啤伤胃,特别是对他这种胃不好的人来说,不过他本人似乎不怎么在乎,不带一丝犹豫的往下灌。
陆展的话还是绕在他耳边。
六条人命......
皮开肉绽的鞭痕又无故攀上他的大脑中央,一遍又一遍的模拟着鞭刑的死亡过程。
女人的惨叫,男人的痛哭,甚至是......鲜血滴落的声音......
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从始至终,执鞭者面无表情。不,应该说,从第一对受害者到第三对受害者,执鞭者的表情越来越淡。
他本能的咬了咬唇,希望自己从案件中挣脱出来,但是无济于事。
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着的痛让他比以往都要清醒,即便他深知自己不愿再涉及任何一项有关虐杀的案件。
陆展没错。这是警察的本能,他们或许天生就是正义的代名词。
魏琛其实并不擅长饮酒。他酒量不好,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
但当辛辣的啤酒流入喉咙时,他似乎从未有过那般清醒的时候。
“舒警官,麻烦把本次连环杀人案的详细资料备份发给我一下。”
当然,做完这事他就后悔了。白天还吵着不接案子的垃圾顾问大半夜问女警要案卷。他自己听着都有点蠢。更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心想接这个案子。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摁上那个撤回键。
酒精给人带来的快感永远只是暂时的,冷风和冰啤的结合让他浑身难受,彻底昏睡过去前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大声的争吵,随即是重物落地与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
啤酒确实让人昏睡,但是胃痛也确实更胜一筹,魏琛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以偿的睡个好觉,不但早上六点就被疼醒,还额外获得了一张宿醉体验卡。
打开手机,入眼的就是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一半是舒悦发的,另一半......
市局一家亲。
魏琛扯了扯嘴,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
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个扯淡群,然后就看到舒悦清早发来的打包文件。
胃痛什么的都瞬间被抛到一边,一台手提电脑连开三个窗口对比三份死者资料。
舒悦也碰巧这时候打电话来:
“魏老师,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魏琛抿了一口咖啡,随即补充道,“我是市局的特聘顾问,不是他陆队长的下属,也不用每天都去你们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打卡。”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现场?”
“第四对死者出现了?”
“没出现第四对死者,老大说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技侦那边还是觉的很奇怪,所以打算去现场再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
“嗯,不去。”魏琛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叫人捉摸不透。
这回轮到舒悦惊讶了:“昨天没有死者诶!那个凶手那么残忍,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告诉陆展,他要是有脑子就应该知道,第四对受害者仍然存在。还有,帮我......”魏琛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你把这事告诉他就行,先挂了。”
看文件很快,十几分钟就扫完了三份完整的案情报告以及所附的一些无关痛痒的文件,顺便又去厨房泡了一杯咖啡。
晚上没睡好真的会影响一整天的心情和精力,还有就是......人老了真的要服输。刚过三十的魏琛在这一天明白了两个道理。
冬日清晨的风没那么和煦,打在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刀割般的刺骨,不过......能让人清醒就行。
桌上的手机突然又开始震动,显示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金属的手机壳与桌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噪音。
魏琛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接起来了。
“我是陆展。”对方的声音略显低沉,隔着网络,却仍能感受那种特殊的,富有磁性的男声。
——当然,这话也确实过于开门见山了一点。
魏琛一挑眉,压着心底那股烦躁的劲,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陆队长,如果我没记错,一个小时前我刚让舒警官转告了一句话给您。当然,如果您没听清,我也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杨局说你很有能力。”陆展并不想与他废话,“我翻了你以往在分局侦破的案卷,在你参与的高危险性刑侦案件,破案率接近是百分百。那么高的破案率,我不相信是走关系或者是碰运气能够做到的。你的思维与我们这些干刑侦的警察很不一样,以你的才华,完全没理由拒绝这个案子。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碰这个案子?又为什么突然愿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陆展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我的私事陆队长应该无权插手吧。这个案子涉及六条人命......或许更多,怎么,陆队长昨天的正义都去哪儿了?今天一大早不去排查嫌疑犯,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下楼。”
很好,他长那么大还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小警察命令。
“陆队长,我说了,我与你同级,没有义务接受你的命令。”
陆展似乎是叹了口气,但那只是魏琛无意义的猜测,电流的杂音足以覆盖掉那点淡淡的情绪。
“杨局希望我们能够合作完成这个案子。魏老师,我在你小区楼下,至少交换一下思路。”说罢,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我手里的信息对你没用,随时可以离开。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谈谈。”
本来都快到嘴边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了,魏琛甚至一瞬间没找到词来回答。他走到大开的窗边向下望去,一辆深棕色的越野车安静的停在楼下。与他的电话的男人则靠在车头,注意到对方并不礼貌的视线,他也不恼,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在等着他的回应。
那人笑起来很好看,于是,魏大顾问幼稚的给这个笑容定了义
——欠揍。
从陆展的角度看,那就是他们传说很有能力的魏顾问,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突然开始傻笑。紧接着,电话中,对方尾音威威上扬:
“等我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