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缓缓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他这一动,身上薄薄盖了的被子只堪堪遮住了下半身,上半身暴露出来,锁骨和腰间的痣更加的明艳动人,冷白的皮肤上满满的痕迹,雪白印着朱红,摄人心魄。
时锦归头转了个方向,看向坐在桌案前的君吾,不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做什么都拿捏的到位,不愧是三界第一武神!
君吾回过头看他,道:“醒了?”
时锦归眼眶还残留了一点红,淡淡的,听到这话,轻轻“嗯”了一声,道:“早醒了,只是缓会儿。”
声音很哑,比往日沉一些。
君吾起了身,负手朝着时锦归走来。
时锦归见他过来,坐在床边,顺势整个人躺在了他怀里。
君吾搂了人,道:“不再睡会儿?”
时锦归摇摇头,道:“我想吃水果。”
“……”
已经穿好里衣的时锦归依旧躺在君吾怀里,张着嘴等君吾给他喂,君吾给他喂了几次后,抬手捂了他嘴,道:“可以了。”
时锦归拉下君吾的手道:“不可以,再吃几块没问题。”
君吾没有容他再说,抬手撤了果子。
时锦归只能作罢。
须臾,时锦归直起身子,问君吾:“中秋宴是不是快到了?”
君吾道:“嗯。何事?”
时锦归没再说下去,笑道:“假正经,你刚才那会儿可不是这般!”
——
时锦归抱着小叶子走在神武大街上,不远处的师青玄看见他十分夸张的挥起了手,“锦佑殿下,今年中秋宴我哥会回来一趟的!”“我知道,都知道的。风师大人和水师大人的关系还是那般好。”师青玄开心道:“哈哈!那是当然,我哥就本风师这么一个弟弟,关系当然好!”
师青玄看了眼时锦归怀里的小叶子,伸出手摸了一把,道:“小叶子又胖了!”小叶子不满地“喵”了一声,师青玄还待在说什么,突然看见了什么,道:“锦佑殿下,我要去找明兄了,和他说说话!”说完就转身走了。
时锦归头也不回,道:“你又跟风师闹什么了?”
裴茗道:“青玄这孩子,处处跟我做对,小裴居然也不听我话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他倒好,天天缠着那个半月国师!”
时锦归道:“小裴要是真喜欢,你就放手让他去做吧!”
裴茗叹口气,转移了话题,道:“锦归啊!你最近灵光这么充盈,干什么了?”
时锦归骂道:“滚!”
就留下裴茗一人在原地意味深远的笑着。
——
每年中秋佳节,诸天仙神必设中秋宴庆祝,俯瞰人间百户欢态以为乐。除此之外,宴会上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游戏”,可以说,是中秋宴的压轴戏了——“斗灯”。
一盏祈福明灯,非寻常人可供。中秋宴百神斗灯,斗的就是中秋佳节当天,每位神官各自的主观之中,能收到多少盏信徒们供奉的祈福明灯。
虽说大家口上都说着“不过是游戏罢了”“莫要当真莫要当真”“我就是玩玩而已,一点都不在意”,实际上,有几个心里能真的不在意?大都是暗中卯着劲儿,盼望着今年信徒们给自己争一口气。如果说真有哪位不争的,那就只有君吾了,因为,理所当然的,每一年斗灯都是神武殿完胜,并且一年比一年高,所以,他才是真正把这个游戏当做游戏的神官。至于其余神官,不争第一,只争第二,形势也是无比激烈了。
诗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里的白玉京,说的便是仙京了。中秋佳节,仙京一派全新气象,除此之外,大街、长廊、楼台附近,都布守了许多护卫,花城那一次闯上来之后,加强了几倍警戒。
中秋宴席设在露天月前,琼香缭绕,瑞气祥云,花如吹雪,可一面行宴酣之乐,一面赏月观夜。人间赏月,拿拇指食指捏个圈儿,那月亮最多刚好框在这个圈儿里。但在仙京赏月,那圆月皎皎洁白,仿佛一张立在不远处的巨大玉幕,好像多走几步就能追上它,实是人间无法见到的美景。
宴席之首,自然是君吾不用说。但其余人怎么坐,个种藏着大大玄机,次序和位置都有讲究,坐高了自然是万万不可,坐低了大概神官本人也不愿意。
中秋宴是得正装出席的,也就是说,最好你在人间的神像穿成什么样子,赴宴当天你就穿成什么样子。
时锦归换下了往日利落的劲装,一头黑发高高束起,发冠上垂着几缕长度不同却同样细长的玉石坠子,盖在了头发上,行动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右耳配了耳挂,绕着耳朵的那部分通体全银,垂下来的部分是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紫罗兰。蓝袍之上穿着轻甲,华丽精致的同时也不失神官该有的气度威严。
时锦归做的里君吾最近,上首是君吾,下面便是他。此时,时锦归盯着杯里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先吃哪个菜呢?”
刚抬头,就看见了谢怜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了,抬手招呼道: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儿!”
竟是与师青玄撞上了,不消说,师青玄必定是法力最强的女相,两人对视一眼,时锦归率先道:“风师大人请。”
师青玄道:“锦佑殿下,跟你我就不客气了!”
这俩人一召一唤,惹得许多神官看了过来,原本托腮不语的君吾也看见了谢怜,对他微微点头,谢怜只得过去。
师青玄给谢怜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风水绝佳,谢怜觉得不太合适,但风师盛情难却,已经按着他坐下,道:“待会儿宴席散了我带你去找那个小孩儿。丑是丑了点,但还挺乖的。”到这一步,他只好道声多谢。一转头,二人附近坐的就是明仪,他正闷头把玩一只玉杯,那执杯的手竟然比玉杯还要白。看他面色无大碍,看样子上回在鬼市受的伤已经养好了,谢怜道:“地师大人,别来无恙。”
明仪头一点,似乎不大想说话。师青玄却跟他截然相反,谁都认识,跟前后左右甚至十万八千里外的也能说两句。
时锦归从谢怜刚坐下就盯着他脖子看,谢怜才把头抬起来,时锦归已经别过了脸。
脖子上那东西应该配上时间不算太长,时锦归今天才注意到,那有一条细细的链子。
时锦归下面,师青玄谢怜的对面,正在十分熟稔地交谈的,乃是三位神官。
左边是位黑衣文官,眉目端郎,落落大方,说话间五指轻轻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击,神情中一派镇定自若,是灵文的男相;中间是裴茗;右边则是一位白衫公子,手中纸扇轻摇,扇上正面写着一个“水”,反面画着三道水波流线,眉眼与师青玄依稀有六分相似,只是睥睨间一派傲慢轻狂之态横生,瞧着斯文,眼睛里却分明写着他谁也看不起。“水横天”师无渡。这三位并称上天庭“三毒瘤”。
那三人一阵寒暄上天入地都在变着花样互相夸赞吹捧,听得师青玄频频低声道:“虚伪。虚伪至极。”
谢怜见宴席前方设有一座华丽的小楼阁,四面都以红幕帘子遮掩,问道:“那是什么?”
师青玄笑道:“哦,你有所不知,这也是上天庭里很受欢迎的一个游戏。来来,带你看看,现在已经开始了!”
话音刚落,天外传来几声闷雷。君吾望了望天,斟了一杯酒,递了下去。于是,雷声阵阵中,宴席上众位神官开始又笑又叫地传起了那杯酒,都道:“别给我!别给我!”“往他那边递!”
众人相互传送君吾递下来的这杯酒,不可洒,传给谁都可以,但不能反传回去。雷声停止的时候,酒杯在谁的手里,就拿谁来取乐子,取什么乐子?酒杯传到了哪位神官手里,这楼阁就要把人间关于这位神官的戏文搬上来,演给大家看看。由于人们深爱着胡编乱造,哪里知道他们会编出什么样天雷滚滚的戏码,又会不会刚好被抽到,这一游戏,可谓是十分羞耻且惊险了。
第一轮结束了。那酒杯众望所归地停在了裴茗手里,看样子裴茗已经习惯了,在轰然叫好声中把那酒一饮而尽,众神官拍手起哄道:“起!起!”
欢声中,那华丽的楼阁,缓缓拉起了四面的帘子。只见台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将军,昂首阔步,好生威风。他似乎根本没看见底下这些神官,也没看见楼阁外奇异的天外美景,走了几步,开始唱词,激越高昂。
不多时,台上又来了一个黑衣的小姐,声如黄莺,二人对着唱了一阵,词曲都颇为挑|逗大胆。大家越看这两人越觉得不对劲,纷纷问道:“这戏叫什么名字?”“这次裴将军勾搭的女子是谁?”
这时,台上的“裴将军”道:“杰卿——”
台下,裴茗和灵文都喷了一口酒水。
杰卿还能是谁,灵文的本名就叫做南宫杰。众神官震惊了:怎么这二位居然有一腿吗?!
灵文以布巾拭了拭唇角,淡然道:“不用想了。编的。
两个当事人虽然都有点郁闷,不过好在脸皮都够厚,台上哎呀呀地演,台下他们就当没看到。师无渡却不放过他们,摇扇笑道:“这戏很精彩。你们有什么感想。”
灵文道:“没什么感想。这戏很老了,那时候我神像还不是现在这样的。民间传说而已,你仔细想想,民间传说里,但凡是个女的,有几个老裴没勾搭过?”
众人深以为然。裴茗道:“喂,话不能这么说,民间传说传的别的我的确差不多都勾搭过。这个我是真没。莫要冤枉好人。”
灵文道:“照你这么说,民间传说我勾搭过的男神官更多,我还一个都没勾搭过呢,岂不是如坐针毡。”
灵文自从被点将点上来,民间传说一直传她是因为勾搭了某位神官才能上来的,这也是灵文殿初期香火冷清、无人供奉的缘故之一,据说抗议激烈之时被骂得狗血淋头,经常有人往她功德箱里投肚兜和月事布。可男子神官若有此类传闻,得的却是风流之名,尚能乐在其中。可见虽然境况相似,有男女之别,下场就大不一样了。
时锦归道:“须知裴将军的戏文出出精彩,每次的女角儿都不同。有时是天仙,有时是女妖,有时是闺秀,女角是一个赛一个的貌美,故事是一个比一个无节操。老裴,对吧?”
裴茗道:“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下一轮又开始了。师无渡方才还笑,这次就轮到了他,身旁两颗毒瘤齐齐对他做恭喜手势:“现世报,请接好。”
师无渡眉头一皱,喝了酒,那帘子再次徐徐升起,还没升到最上面,里面就传来两声长呼:
“娘子——”
“郎君——”
含情脉脉,一波三折,宛转缠绵。
师青玄弹起来道:“哥——!快掐掉!”
师无渡立刻喝道:“放下!马上给我放下!”
不用看也知道,这次抽到的,肯定是水师大人和风师娘娘“夫妻”的民间传说了。爱|欲和仇恨,永远是人们讲故事时的最爱。有是最好,没有更好,可以随便杜撰了。照理说,各位神官自己做的事,才是正宗的神话,但有时候看人们给他们安的,不得不佩服这才叫真神话。师无渡一发话,那帘子果然刷的掉了下来,众神官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谢怜则笑问:“风师大人,怎么原来还能叫放下帘子的吗?”
师青玄心有余悸,道:“可以的,小意思,捐十万功德就行了!”
“……”
第三轮开始了。这一次,雷声没轰隆多久,传到了时锦归身上,一瞬间,周围一圈目光都盯着自己。
时锦归一挑眉,饮了那酒,看向了帘子。
帘子缓缓拉开,入目是一名身材高挑的蓝衣女子,一双上挑的凤目,不消说,这是时锦归——的女相。
只是,这凤眼里含满了泪水,惹人心疼,蓝衣女子颤着手去摸一名男子的手,哭诉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哪点比不上她?”那男子冷冷道:“露水情缘,何必当真。”
不错,那男子是裴茗,下一秒,坐在这儿的裴茗本人“噗”的一口酒水又吐出来。
时锦归道:“你这就看不下去了!”灵文打趣道:“老裴,你真是谁也敢勾搭,佩服!”师无渡道:“上天入地还有什么是裴兄不敢的?”裴茗道:“再这样,我们真没法说话了!”
女子“噔噔噔噔”夸张的向后倒去,泪水止不住的流,甚至打湿了前襟,梨花带雨,稀里哗啦。
而黑衣男子转身就走,一丝一毫眼神都未给她。
天边依稀下起了小雨,雨越下越大,那女子恍若未闻,一柄油纸伞在上方为女子挡雨,来人一席白袍,风度翩翩,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白衣男子扶起了女子。
神武大帝,君吾!
看向时锦归的眼神更疯狂了。
时锦归偷偷瞄了眼君吾神色。
君吾笑道:“这本子着实有趣!锦佑,你戏本子的精彩不见得比明光逊色多少。”
“哈哈...”时锦归一阵尬笑,向下靠了靠,“裴茗,是不是你咒我!?”
裴茗道:“哈哈”
裴茗看见君吾也在,一改之前喷酒的态度道:“锦归,还是你厉害!裴某甘拜下风。就算我咒你,咱们也多个人都平摊一下这戏本子不好的影响。”
师无渡摇着折扇道:“裴将军别谦虚,你的风流债太多了,锦佑殿下未必比得上你。”
灵文附和道:“老裴,有你一个就够了,何必拉上别人?”
“你们...哎”裴茗像是没辙了。
台上一声声哭泣越来越大,最后那女子径直抱住了白衣男子,在他怀里哭着,还喃喃着“帝君...帝君...”
时锦归实在受不了了,TM的,他确实化过女相,但事情走向不是这样的,他现在想回去一巴掌呼死过去那个化女相,还在少数信徒面前显灵的自己。原本有几个人觉得这是个女武神,女将军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写了话本子。也有人觉得信仰崩塌,脱粉回踩。但更多人是不知道的,还是供奉着。
时锦归刚想喊拉帘子,君吾却看着他,指节在桌上敲敲,别拉。
时锦归觉得自己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在看到君吾出现的那一刻瞬间崩溃了,丢死人了!他不可能那么哭!不可能!
白衣男子柔声哄着女子,女子终于停下了哭泣。
最后结尾是两人归隐生了个孩子!md!
这是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帘子一拉,众神官碍着三位武神的脸面都不好笑,脸都憋红了。
谢怜笑着看向时锦归,时锦归低下了头,什么破画本!
好容易稳定了秩序,开始了第四轮。
这一次,酒杯落到了谢怜身旁高鼻深目,黑发微卷的人那儿,西方武神奇英殿下权一真。
见此结果,众神官的反响有些奇怪。不是很热烈,但也不是很冷淡。仿佛有看戏的兴趣,但不太想表现的太明显。权一真似乎对这游戏没什么兴趣,但还是把酒喝了。他放下酒杯,帘子再次拉起。
只见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小将,顶着一头石狮子鬃一般的卷发,虽然极其夸张,但也算得气宇轩昂,扮的就是这权一真了;另一个,则是个尖嘴猴腮、形容猥|琐的丑角,在台上跳来跳去。当那少年面向他时,他便故作正经,然而十分油腻,令人更生厌恶;当那少年一转身,他就在背后呲牙咧嘴,以剑偷刺,无疑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卑鄙小人的角色。
那丑角演得十分卖力夸张,仿佛是一出滑稽戏,众神官见了,反应不一。位置偏下的神官们都哈哈大笑,位置偏上的神官,如时锦归,师青玄、师无渡等人,则大多数凝眉不语,并不觉好笑。权一真的手背突然青筋暴起,谢怜早早注意到了,心中顿生警惕。他虽然看不明白台上演的是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是在侮辱另外一个人。而且就算不知那是谁和谁,也觉得这种编排方式令人极不舒服。眼看这少年似乎要发作,于是,他取过桌上一支筷子,朝那挂帘子的绳子掷去
并不尖锐的筷子擦着绳子飞过,居然划断了绳子。帘子哗哗落下,众神官一惊,都道:“怎么能这样?”“这是干什么!”纷纷望向谢怜,有的都站起来了。谢怜正欲开口,下一刻,耳边什么东西一炸,却是那少年捏碎了白玉酒杯。
他似乎被这出戏激得勃然大怒,把一手玉杯碎片一丢,一跃而起,跳上桌面,足底一蹬,身形如箭蹿上了那楼阁,进了帘子。几名神官冲上去掀开红幕,里面却已空无一人。众人惊道:“不好了不好了,奇英殿下又下去打人了!”
谢怜忙问师青玄:“风师大人,这怎么回事?奇英殿下打人又是怎么回事?”
师青玄回过神来,道:“打人就是……打人。咳,说来也许你不信,不过,奇英他经常殴打自己的信徒。”
“……”
时锦归已经整理了情绪,好多了。对谢怜道:“奇英是,确实...嗯单纯了一点,还打信徒,但是他势头还是极猛的,比泰华还好。”
下边有神官不悦道:“权某人也太不懂事了。大家都正玩儿的开心呢,他也不知道配合一下。谁还没被取笑了?裴将军、灵文真君没被取笑吗?再说取笑的又不是他,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呀?”
“就是啊,这人可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便是心中有火,怎么能这时候发?好好的宴会,哪个是专程来看他脸色的?真是……”
“好啦好啦,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他都走了,没了他玩儿的更尽兴。”
宴席上只稍微乱了一阵,灵文就似乎派人下去处理权一真的事了,几名神官出面安抚一阵后,宴会和游戏继续。于是,雷声阵阵中,第五轮击鼓传花开始了
这一轮,传到地师手里的杯子,地师看都没看就往谢怜那给,这下,到谢怜的话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