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沙竟直直地卷上天空,浩浩荡荡地扫灭着周围的一切,这金黄的风沙之中卷了几个人,时锦归十分清楚那是谢怜他们
时锦归凝视着那儿,腰间鞭子却嗡鸣不止,在把柄上镶嵌着的蓝色水晶不停地发出光芒,时锦归神色一沉,一掌拍在那颗华贵的水晶上,寒声道:“你这算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哦,您这是疑心病又犯了?”话锋陡然一转“你觉得会有人在乎你的迂腐思想吗?你儿子是因为什么死的,你不清楚吗?你不明白吗?对,你怎么可能会在乎你儿子,他在你眼里就是个孽种”那块水晶的光突然暴增,停留了一瞬,却又渐渐暗了下去。“哼”时锦归轻哼一声,微微仰了仰头,吹了一口气,才是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此时,满天飞沙已是慢慢消散,风也停了
时锦归独自走在这一片黄沙之中,浩大的黄沙显得这蓝色的背影此刻是如此的渺小
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一个方向前行着。时锦归在黄沙之中隐隐约约的建筑,是一座城,这座古城应该就是半月古城,因为它是土黄色的,与这茫茫黄沙融为一体,而城墙坍塌,有几截被埋在了下面,但这城墙极高,不难想象半月古城曾经的宏伟。
一进城,时锦归注意到了一座十分古怪的墙,类似于墙,四面被土围了起来,没有门也没有屋顶,只有这四面土墙,每面都在十丈之上,墙顶插着一根杆子,破破烂烂的旗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随风飘摇,此情此景让人心里微微发寒。时锦归也看请了那东西,这是个大坑,它的四面,远处看当然像墙,至于杆子上的是个被吊死的女人,又瘦又小,衣衫破破烂烂,在这大坑之上,像个烂娃娃一般被风吹来吹去,时锦归已经能确定这东西肯定与刑罚有关
时锦归正想上去研究研究这坑下面是什么,“嘭“的一声巨响,前面一处翻起一片滚滚黄沙,气势雄浑,又是几声巨响, 窜出一道雄雄火焰,这打斗时间极短,又一阵飞沙走石扬起后,逐渐远去了
时锦归打了个响指,身影顷刻之间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就看见了谢怜伸手去拉一个被坍塌的房屋压了的男子,“殿下,你们和谁打架了?”时锦归朝着谢怜走过来“他又是谁?”指着阿昭。
谢怜回答道:“他叫阿昭,跟一伙商人一起来的,我们在山洞之内躲避风沙是,有个人被蝎尾蛇咬了,这才在半月古城找解药善月草。你呢?风沙之后,就没再见你”
“我?”时锦归“我一直在找你们”
谢怜笑了笑:“真是辛苦了”
时锦归转过头,见三郎拿着一片绿草,对着谢怜扬了扬,没等谢怜说什么,那少年已经大步跨了过来,捉起了他的手,将另一只手的叶子捏成了绿末,敷了上去。
时锦归看着谢怜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看着远方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似乎是那些跟来的商人在采摘善月草,要买钱。“这里有好大一片啊!”“好多”“快多摘些”
“走开!!!”一声惨叫
众人动作一滞,纷纷叫道“是谁在叫?”“不是我...”“我没有啊”
又听那个凄厉的声音叫道:“走开!你踩到我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一一这声音,竟是从他们脚边发出的!!!!
刹那间,聚集在那摘善月草的人都散了开来,别人退开的时候,谢怜顶了上去,他走到了那一片草之间,一伸手,拨开了密密的草丛。这一拨,当场有几个人的呼吸凝滞了
只见草丛之下,泥土之中,赫然埋着一张男人的面孔。
这片土地里,竟是有个大活人被埋在泥土里,只露出了一张脸!
这幅画面,当真是无比的诡异,几名商人霎时被吓得互抱大叫。谢怜十分熟捻的安慰道:“不要慌,大家冷静,一张脸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有一张脸了不是?”
那张脸呵呵笑道:“吓到你们了?唉……我也经常吓到我自己”
那是一张男人的面孔,不笑的时候很扁平,笑的时候有许多皱纹。说不清是老是少,也说不上是丑是美
谢怜看了一会,直接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土埋面反问:“你们又是谁?”
谢怜回道:“过路的商队”
土埋面叹了一口气“唉!过路的商队,我曾经也是过路的商队。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这么一说,这幅画面就显得十分诡异
这人居然被埋在这座废弃古城中五六十年了。这还是人吗?
一名商人战战兢兢的问:“那……那你老人家……是为什么会到这里……啊?”
土埋面咳嗽了几声,皱着脸道:“我……我是被半月士兵抓来的。我不小心进了城,被他们抓住,他们就把埋在土里,让我变成善月草的肥料……”
原来这些善月草都是用活人当肥料长成的,难怪如此肥硕
几名商人赶紧把手里大把的善月草扔在了地上,觉得自己刚才和碰尸体一样。
那土埋面又开口了:“我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活人了,你们……你们都站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可以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致觉得,不要按照他说的做比较好。半晌,见无人响应,那土埋面喃喃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吗?唉……可惜了……”
谢怜转过头,道:“什么可惜了?”
土埋面道:“从你们进来起,我就有一件事非常非常在意。我一直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再告诉你们,所以才叫你们都站过来给我看看。因为我想一个一个地,把你们看个清楚。”
谢怜又道:“什么事?”
那土埋面怪笑道:“我说了你们不要害怕...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我五十年前就见过了”
此话一出,每个人背上都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汗毛倒竖。
如果有个人土埋面在五十年前见过,如今也该六七十岁了。可在这些商人里,最大的都绝对不超过四十,这怎么可能?
除非,……那个人不是个“人”!
时锦归和谢怜的目光一一从每个商人脸上扫过,从阿昭开始,到天生结束,微惊的,恐惧的,惊疑不定的,瞠目结舌的。所有人的反应都完全符合情理。
谢怜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那土埋面脸部肌肉抽动几下,露出一个怪异无比的笑容,仿佛竭尽全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可靠一点,却掩饰不住从心底泄露的奸笑。他神神秘秘的道:“你……你靠近一点,我就告诉你。”
方才那第一句话出来时,有八成可信,可这一句后,就只剩五成了
焉知这怪物不是想哄骗人靠近,然后突然发难?
谢怜起身退开。那土埋面急急忙忙道:“你们真的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会害死你们所有人的,就像他害死我们一样!”
越是这样,才越是危险。谢怜道:“大家都退开,不要靠近他,也不要理他说的话”
众人忙不迭听他的,慌忙散开。那土埋面一边努力嘿嘿发笑,一边道:“唉,不要走嘛,你们这又是何必,我也是个人我不会害你们的”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一名商人大概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带点草药回去救人,偷偷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想要取件地上那些被吓得掉了的善月草。那土埋面的眼珠子骨噜噜转过去,双目中闪出一抹精光
谢怜冲过去叫道:“别捡!回来!”
然而,已经迟了,土埋面突然一张嘴,一条鲜红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哧溜滑出。
好长的舌头!
谢怜一把拎住那个商人,连连倒退,可那土埋面嘴里伸出的东西却是奇长无比,嗤的一声便从那商人的耳朵里窜了进去!
那躯体一阵剧烈的颤动,商人发出剧烈的惨叫,四肢冲动抽动不知,双膝跪地。那条大舌头却飞速的从他耳朵里掏出了一大块血淋淋的东西,缩回了土埋面的口中,那土埋面边嚼边笑,嚼的满嘴鲜血淋漓,笑的几乎要掀翻了这破烂皇宫的的屋顶,尖叫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吃好吃!好吃好吃!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这声音既尖且锐,那双眼球布满血丝,实在是恶心至极!
这人在这里埋了五十多年,已经被这个妖国同化,彻底变成别的东西了!
谢怜松开抓着那商人的右手,正要一掌劈了这恶心东西 ,忽然听那土埋面又尖叫道:“将军!将军!他们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只听一声比野兽更凶猛的嗥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落在谢怜面前
这道黑影落地的那一刻,几乎整片地面都被踏得一阵震颤。而等到他缓缓站起,众人都被笼罩在他的他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下。
这个“人”,实在太过于高大了
他面目黝黑如铁,五官凶悍粗矿,仿佛是一张兽类的面孔。胸口肩头披着战甲,长逾九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头直立行走的巨狼。而在他身后,不断有一个,两个,三个…… 十多个“人”从皇宫的屋顶跳下来。
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身材相仿,肩头都扛着一条有密密利齿的狼牙棒,有种狼群化人的错觉。他们落下来之后,把花园的几人重重包围了起来,犹如一圈巨大的铁塔。
半月士兵!
这些士兵周身散发着阵阵黑气,当然早已不是活人了,时锦归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鞭子,蓄势待发
然而,那些半月士兵看到他们之后,却并没有立即扑上来厮杀,而是发出震天的狂笑,相互用异族语言叫喊起来。那语言好生怪异,发音刁钻,舌头卷的厉害,正是半月国的语言。
时锦归忽听谢怜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家都别慌,这些半月人暂时不会杀人,似乎是要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地方。千万别轻举妄动”
随后转过头,眼睛注视着时锦归,“锦归,我不能保证打得过他们,见机行事,要真有什么问题,就拜托你了”“嗯”时锦归轻声应下
既然暂时这群商人没危险,就把事情查清楚再动手解决他们了
这些人原本就没有什么主张,就算是轻举妄动也不知道怎么轻举妄动,只得含泪点头。只有那土埋面兀自尖叫:“将军!将军!你放我走吧!我帮你把敌人留下了!你放我回家去吧!我想回去啊!”
他见到这群半月士兵,神情极为激动,一边尖叫,一边呜呜咽咽,喊话中还夹杂着一些半生不熟的半月词汇,应当是他在这里当了五六十年的肥料胡乱学的。那名被称为“将军”的九尺半月人,见这边土里有一个东西在不断扭动尖叫,仿佛也觉得很是恶心,一个狼牙棒锤下去,数根锐利的尖刺扎穿了土埋面的脑袋。土埋面尖叫一声,他再一提,尖刺就就嵌着那土埋面的面门,把它连根拔起,从土里带了出来,实现了它“放我出去”的愿望
可是,连在这土埋面脖子下面破土而出的,根本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具森森的白骨!
几名商人见此恐怖景象,吓得大叫。而那土埋面的脑袋从狼牙棒的尖刺上脱落,满脸是血,看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被吓住了,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谢怜提醒道:“这是你的身体”
想想也知道了。这人在沙漠的土地里埋了五六十年,身体的血肉,早就尽数化为善月草的养分,被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土埋面还不肯相信,道:“这怎么可能??我的身体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身体!!!”
他语言凄厉无比,这幅画面可怕又可悲,三郎嗤笑道”:“你现在才看不惯你这幅身体?那方才从你嘴里伸出的东西是什么,你觉得没问题吗?”
土埋面立即反驳道:“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只不过是比普通人的舌头长了一点罢了!”
三郎眼角眉梢里尽是讥笑,道:“嗯,不错,稍微长了一点。哈哈。”
土埋面道:“不错!只不过稍微长了一点!那只是我这么多年为了吃飞虫爬虫活命,慢慢地越伸越长,才变成这样的!”
他刚埋进土里的时候,也许还是活着的,而为了活下去,就努力地伸长舌头去吃那些飞虫与爬虫。渐渐的,他不再是人了,那舌头便也越来越长,吃的“食物”,也从飞虫爬虫,变成了更可怕的东西。
但因为他一直被埋在土里,这么多年都没看见自己身体的模样,根本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土埋面努力辩解道:“也有人的舌头比较长的!”
三郎道:“你觉得你还是个人吗?”
被这么一问,那土埋面仿佛有了危机感。他突然烦躁起来,道:“我当然是人。我是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努力地活动这自己已经化为白骨的手脚,想在地上爬动。也许是因为他终于从土里出来了,他感到由衷的高兴,狂笑道:“我要回去了,我可以回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喀!
他的笑声太过刺耳,终于惹烦了那半月将军,一脚下去,这土埋面的颅骨瞬间碎裂。而他那“我是人”的尖叫,也再发不出来了
那“将军”踩碎了烦人的土埋面后,冲士兵大声地喊了一句,一群半月士兵便挥着狼牙棒,冲着这群人大吼几声,开始驱赶着他们往皇宫外走动。
时锦归跟在谢怜和三郎的后面,抱着臂慢悠悠地走着,跟着这些半月士兵是越走越偏僻,最后,把他们带到了半月国极边缘的一处,这才停下。
目的地,是罪人坑
这坑四周是黄土墙,一侧设有楼梯,沿着这简陋的楼梯缓缓攀行的同时,时锦归感觉到这里有一层法力磁场
这罪人坑四周的地势和格局,被人设成了一个阵法
而这个阵法,作用只有一个——让掉下这坑的人,永远也爬不上来!
等他们登尽了楼梯,来到罪人坑的顶部,第一眼所见的景象,只能以“震撼”二字来形容
天色已晚,巨坑黑漆漆的完全望不到底,只有阵阵寒气和血腥之气 ,不时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飘散上来
在距离地面有数十丈的高空行走,没几个人敢往下看。走了一阵,前方遇到了一根竖立的长杆,杆子上吊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极小一具,是个黑衣少女,衣服破破烂烂,低垂着头。
阿昭等人见了这幅情形,俱是脸色苍白,顿住脚步不敢向前,好在,那个半月将军刻磨也没有赶了。他转过身,冲着罪人坑底,长长的大喊了一声 ,漆黑的坑底,传来了阵阵咆哮之声。如虎狼,如怪兽,如海啸,成百上千,震耳欲聋。
刻磨又向下面吼了一声,吼完后,冲押着时锦归等人的士兵喊了一句
虽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出这是打算干嘛脸色齐齐刷白。
谢怜往前站了一步,低声道:“别紧张,待会儿有什么事我会先上的”
兴许是觉得必死无疑,不如拼死一搏,阿昭双拳一握,突然发难,埋头朝刻磨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