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降灾便横到了阿菁的面前,剑身泛着凛冽的寒光,准备着让面前人引颈就戮。
阿菁直瞪着空洞的白瞳,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剧烈地发抖,后脊升起一股寒意。她感觉自己这次当真是会命不久矣了,却不再有半寸恐惧,只是恼恨至极。薛洋豺狼成性,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她要是死了,以后道长怎么办?薛洋一直诓骗着道长,以后道长又会不会心宽体胖地原谅了他?
阿菁心有不甘,却是无济于事地垂死挣扎着。
就在剑锋触碰到阿菁肌肤的一刹那,白光熠熠破空而出,浩荡浑厚的灵力顷刻四两拨千斤地弹开了降灾的剑身,周遭的草木也跟着不住地颤动。
薛洋惕然心惊,急急地收回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也凉了好半截,悬于头顶多日的弯刀终于落下,他头重脚轻地望着晓星尘。
晓星尘小心翼翼地托起了阿菁,面沉似水,压抑着心头杂乱无章的情绪。人越是愤怒到了极点,委屈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那些嘶吼、置喙、责备便成外露的宣泄。可晓星尘却将它们一齐打碎了压下,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心尖那么一句,“薛洋。”
薛洋缓缓抬起眼,本以为就算被拆穿也不过而已,自己雁过拔毛,再一走了之也就算了。
可是哪能就算了?
薛洋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外厉内荏的败将,功败垂成,既准备着仓皇而逃,又存有后顾之忧,异想天开地争取着晓星尘最后的退让一隅。
晓星尘抬手,将身边护着的阿菁轻轻地往后推了一把,沉声喝道,“跑。”
阿菁看着这熟悉同样的场景,腿肚子直发抖,天知道她多想留下来,想避免眼前这个坏东西再伤害道长,可还是徒劳地退了几步,不由得心里打结成疙瘩噜苏,脚上已是行动起来,她“呜呜”地捂着嘴,转身跑去。
这一次她不再没头瞎窜,也不会穿街过巷地去寻找没指望的仙家大能。她要去找昨日的宋道长,他一定会再出现的,他会去帮道长的!
薛洋看着阿菁的离开,心里头就算是山呼海啸天崩地坼了,面上倒是显得云淡风轻了起来,他只是看着晓星尘,“你现在是全都记起来了。”
晓星尘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挖心掏肝了那么久,如中疯魔般沉湎在这场独角戏里,一直甘之如饴由着薛洋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晓星尘像是把薛洋的话都在齿间咬碎了,最初心底滋生的痛苦悲戚一哄而上,没头没脑地挤满了晓星尘的心扉。
他成了沾满鲜血的侩子手,杀了人,将自己的挚友认作宿敌,还和欺骗自己的仇人结成了道侣。
多么荒谬。
可如果说之前还能将霜华刺入薛洋的腹腔中,这一次,晓星尘却是连握稳剑柄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晓星尘,他的霜华随着主人而悲痛地颤抖着,在曾经最亲密的人面前,一败涂地,肝肠寸断。
过往的记忆好似走马灯,交替着在晓星尘的心里闪过。这几年如影随形的相伴,他一遍又一遍地承诺着、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毫无芥蒂地捧到薛洋的面前。
可他的心就这么大,山高水阔的,也只够装得下一个薛洋。
晓星尘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可面对着薛洋,他却是觉得浑身脱力了一般,毫无办法。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那勉强着的镇定自持终究分崩离析。他近乎崩溃,“薛洋!你骗我!你又骗我!”
薛洋看着眼前的晓星尘,蓦然笑了,他再一次地大获全胜,“是啊!我又骗了你。我可以骗你一遍,当然也可以骗你第二遍。晓星尘,是你太蠢了,那么容易就上当,我说什么你都信了。”
薛洋看到晓星尘脸上和嘴唇上皆是惨白,空洞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留下大股的鲜血。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害怕战栗了起来。
薛洋踌躇地往前靠了几步,攥得指尖泛白,面上却是风雨飘摇的不动声色,“晓星尘,你...”
晓星尘遍体生寒,他像是没有力气再跟薛洋多说一句话,干涩的声音自胸腔中狼狈地吐出,却是颤颤巍巍地炸在了薛洋的耳畔,“滚。”
薛洋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他退了一步,又一步,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退无可退了,他转身离去,留下了那么支离破碎的一句,几不可闻,也不知晓星尘听没听得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