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娆“敬贵妃姐姐,午膳时刚来过碎玉轩,怎地这会儿子又来了?”
惠妃、猗妃正一同用膳,却见得敬贵妃走了进来,也没让人通传,猗妃便问道。
敬贵妃却没说话,只是左右看了看,惠妃便让下人们出去,顺便关了门,方才请她坐下说话。
敬贵妃她却语出惊人,“两位妹妹可知,三阿哥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甄玉娆玉娆看了一眼眉庄,狐疑道:“倒是许久未见到三阿哥了,大约在用心温书吧?”
敬贵妃“妹妹们可瞧瞧,这是什么?”
敬贵妃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书信,墨迹犹新,似是不久前才书就的。
沈眉庄“这是?”
惠妃诧异地展开信,略略扫了两眼,便惊讶地说不出话。
那信竟是三阿哥弘时写给瑛贵人的,情意切切,教人读之动容,若不是知道写信之人的身份,大概会以为这是一桩两相欢好的美事吧。
猗妃也侧身看了看那信,同样悚然一惊。虽早听闻三阿哥不喜皇后挑选的福晋人选,拒绝了皇后的侄女——乌拉那拉青樱,既然当时拂了景仁宫的面子,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钟意之人,却不曾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是他的庶母!这等违背人伦、枉顾天子威严之事一旦坐实了,于三阿哥自然不利,但他毕竟是皇子,尚无性命之忧。然而,于瑛贵人,却真真是死局。
况且,那瑛贵人是果郡王府婢女出生,原是玉福晋送进宫里来的,为的是给皇上充实后宫,也是为了帮王爷大厅宫里的消息。然而,这些年来,皇上明面上与果郡王仍是亲厚,但暗地里早已生出忌惮之心。当年九王夺嫡何其惨烈,皇上纵使赢了,也落下一块心病,加之年岁长了些,便对自己的兄弟们愈加不放心。
天家兄弟之间,从无十全十的真心。即使果郡王近年来只是吟风弄月,空有风雅之名,而无建功立业之心,可落在皇上眼里,岂知不会变成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的意思?
一时之间,三人都无话,只在心里默默思索着这中间的利害,还是敬贵妃先开口道
敬贵妃“这等枉顾父子君臣的丑事,既被我撞破了,我本打算去皇上、皇后跟前出举三阿哥的。但一想到他丧母不久,本就不好过,我现在也是做了胧月额娘的人,总是有些不忍。况且,这果郡王的侧福晋,也是猗妃妹妹的……”
甄玉娆“敬贵妃姐姐,此番玉娆多谢你,谢谢你先来告知我们此事。”
猗妃说着,便给她深深行了一个礼,敬贵妃看她一脸认真,便忐忑地受了。
之后,猗妃求她先别声张,待她和玉福晋通个气儿,再寻个法子将这事儿轻轻揭过。敬贵妃也应了,而后略坐了坐,便回宫了。
谁也没想到,这事竟在当天晚上就发作起来。
皇上原本召了瑛贵人作陪,她擅古筝,一曲高山流水极得皇上喜爱,正在演奏之时,三阿哥来给皇上请安,皇上觉着是一家人,便没让瑛贵人回避。
谁知,弘时竟然呆呆望着瑛贵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弹奏古筝的那一双玉手上下起落,嘴里还喃喃着一句,
弘时“名花倾国两相欢……”
殿前失仪本就已是大罪,遑论觊觎庶母,觊觎皇帝的嫔妃。
龙颜大怒,当即严厉申斥了三阿哥,并罚他回去闭门思过半年。至于瑛贵人,当场就被拖下去杖毙了,罪名自然是妖媚惑主,秽乱后宫。
听闻三阿哥在养心殿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救下瑛贵人。当时侍奉在殿外的小太监说,三阿哥曾想拦下罪责,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的错,求皇上放过瑛贵人。可皇上只是怒吼道:“她当然是无辜的,错在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纲纪人伦的东西!”
伊人已逝,究竟是红颜注定薄命,还是君王太过无情,却是无从分辨。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可这下一句,仍旧是“解释春风无限恨”,无尽哀愁,无穷遗憾,纵容有倾国倾城色,也只能与这寡恩的帝王,结一时之欢罢了。
猗妃不忍,便在事后斗胆与皇上说,
甄玉娆“皇上,瑛贵人实在无辜,臣妾觉得,她的过错,只在于生得过美,时运不济。”
皇上“朕知道,朕亦不忍杀她。可是朕总还是弘时的皇阿玛,弘时是皇子,不能重罚,为了皇家颜面,便只好冤了瑛贵人,”顿了一顿,皇上又说,“为了大清,冤了她一个,也不算冤。”
猗妃拼命克制,才没问出口。她想问的是,“那长姐当年呢?眉姐姐当年呢?在皇上眼里,这些深爱您的女子曾蒙受的冤屈,是否也不算冤,是否也不值一提?”
玉娆问不出口,却知道答案。帝王眼里,除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其余的,都不过尔尔。
瑛贵人去后,敬贵妃亦不安,寻了高僧于宫外为她燃灯祈福,只求往生后安宁顺遂,不再受苦。皇上知道后,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这紫禁城的赤色宫墙这样红,只怕也是以一个个娉婷美人的血染就的吧。玉娆喟叹不已,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怜惜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干的女子。随后,她静默地等待了很久,没看出皇上对果郡王是否存了疑心,因而也就松了口气,知会玉福晋,教她安心。
然而,她虽聪慧,在这一事上,却是疏漏了。